就在这一瞬间,纪药师飞身一扑,如飞而至,喝道:“弑师恶贼,还不放下兵器,想负隅顽抗吗?”他身形快极,出招似电,身形一晃,嗖的一掌飞来,无忌一缩肩头,纪药师右手食中两指,倏地反点无忌脑后风府,用招既险又恶。无忌步移身转,呼的一声,与纪药师擦肩而过,掌心无声无息按到纪药师背心,掌力一吐,纪药师不死也得重伤。纪药师大吃一惊,心想这叛徒果然强项,难怪有胆子弑师叛祖,斜跃三步,回身再斗。
原来纪药师乃是星宿海西楚霸王庄而重的岳父。无忌尚未降生人世,纪药师已成名四十余年。他到了五十多岁静极思动,应女婿庄而重的邀请,到昆仑山助星宿海霸王门的义军练兵,巧谋划策,帮庄而重的义军击败驻藏大臣额尔泰夹击星宿海义军的五万藏兵,粉碎清廷围剿星宿海义军的重大阴谋。他与韩大方有数面之缘,韩大方给武当弟子刺伤,就是他诊治的。
一个多月前飞鹰堡给冀北四凶偷袭,没多久卓天行又给逐鹿侯打伤,这件事韩大方是知道的,韩大方为了老友的伤势,特地写信给纪药师,请纪药师方便时去一趟飞鹰堡,替卓天行疗伤。纪药师知道飞鹰堡主以前也是反清复明的义军头领,但他忙于星宿海义军的事,一直到了几天前才得了空闲,应邀到飞鹰堡来看望卓天行。谁知刚一到就遇上了无忌和度恶尊者两人。纪药师医术通神,一把脉立刻就知道卓天行刚给人用天山内功按过穴道,立刻想到了无忌的身份。
纪药师叱咤一声,腾空追去。无忌无心恋战,与度恶尊者且战且走,正在这时,旁边忽然有一条人影飞了出来,一道剑光,飞也似追到了无忌身后。度恶尊者扬起禅杖横空一抖,叮当声响,那人轻飘飘地落下地来。度恶尊者定睛一看,叫道:“大嫂,你也要蹚这趟浑水吗?”但见卓夫人一身米色长衣,手持一口精光粲然的短剑,一双眸子正神光炯炯、杀气腾腾地望着两人,那口短剑,正是甘奕芬从冯素素遗骸之上取来的天龙短剑!
无忌不知天龙短剑为何到了卓夫人手中,喝声:“此剑非你所有,请你物归原主吧!”腾身而起,伸手就抓,卓夫人反手一剑,无忌五指嘶风,已抓到她面上,卓夫人扭头侧面,保全了眼珠,面皮却险险被抓破,匆忙之间抬臂一格,无忌的须弥神抓和卓夫人的手臂碰个正着,只听“砰”的一声,卓夫人给无忌摔出两三丈外,一招之内,天龙短剑便给无忌夺了。好在卓夫人功力深湛,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运气活血,消除手臂疼痛,风一般扑上拦截!
幸好卓天行不像纪药师与卓夫人那样不问青红皂白,还没急着动手,否则三大高手一拥而上,无忌和度恶尊者武功再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无忌又不能下杀手,否则可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卓天行不太相信无忌是欺师灭祖的狼心狗肺之徒,没立刻加入纪药师和卓夫人的战团,但卓夫人不过三招就给无忌击败,他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连忙吩咐左右弟子取宝剑来,又命人关上了飞鹰堡的大门。
度恶尊者一面招架,一面大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大哥大嫂连句话都不让小弟说,不顾当年的交情,非要逼我们上绝路吗?”纪药师嘿嘿冷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我一剑!”断了剑尖的短剑骤然出手,一招“天外来风”,把度恶尊者的禅杖粘至外围,唰唰两剑又将无忌逼开,解了卓夫人之危。度恶尊者勃然大怒,喝道:“纪老头,你以为你是西楚霸王的岳父,我度恶就怕了你不成!”
纪药师并不认得度恶尊者,短剑一晃,纵声狂笑,一招“倒转乾坤”,猛地向度恶尊者丹田扎去,骂道:“谁要你这邪魔外道来怕!你有多大本领尽管使出来吧,今天不把你们两个魔头杀掉,我纪三思誓不罢手!”度恶尊者见敌招来得快,禅杖一格,急忙脚尖一点,平地飞身,用个“猛龙搅海”,呜呜声动,一连数杖,喝道:“好,老鬼,就让洒家超度你去西天极乐世界吧!”身形一矮,陀螺般疾转过来,禅杖展处,沙飞石走,轰隆作响,纪药师唰唰唰一连几剑,占不到一丝便宜,给度恶尊者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劲敌当前,不能不沉下气来,一面封闭门户,一面伺机反击。
度恶尊者是绿林道上数一数二的好手,武功虽比不得纪药师,一条水磨禅杖又稳又狠,一手“鲁智深疯魔杖法”施展出来,纪药师还真不敢拿短剑和他的禅杖硬碰。他仗着独门剑法,忽虚忽实,声东击西,消耗度恶尊者的气力。两人恶战,一个是勇如猛狮,一个则捷若灵猫,各施绝技,一时之间打得难分难解。纪药师斗到此时,才暗暗吃惊,想不到度恶尊者竟然如此硬份!那边卓夫人也在兵器架上抢了一把秀鸾刀,直逼无忌。
那边无忌见度恶尊者尽能抵挡得住,分外精神,他对卓夫人本来就占了上风,剑招一紧,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剑光霍霍、剑气纵横之中,卓夫人惊叫一声,耳垂上一个耳环已给无忌一剑削落,卓夫人又气又惊,尖叫道:“当家的,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过来帮忙?”虚晃一招,飞身便退!
无忌把心一横,心想今日之事没个了局,非以武力不足以压服三人,当下冷笑一声:“哪里走!”飞身扑上,手中剑一提一翻,青光闪处,已到卓夫人背后,卓夫人反手一刀,没有挡着,五只手指险些给无忌的短剑削断,无忌顺势一推,剑锋向下一划,卓夫人后肩吃了一剑。这两招快如闪电,卓天行这么高的武功也始料未及,大吃一惊,腾空飞起,一剑刺来,无忌挥剑一荡,冷笑说道:“好呀,让我领教飞鹰堡围殴的高招!”
卓天行听了,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真不好受!无忌唰唰唰连环三剑,风驰电掣,卓天行凝神抵敌,一口长剑,飞龙舞凤,紧紧守着门户。无忌接了几招,一剑斜飞,一招“天山飞雪”猛地攻出,卓天行的剑法比他的夫人高得多,门户守得坚稳,无忌一剑分心刺进,只听“叮当”一声,火星四溅,卓天行正待换招,无忌身形一摆一扭,已脱出圈子,转向纪药师扑去,卓天行喝道:“药师小心!”剑随身走,急追扑上。
无忌看度恶尊者和纪药师交手,只看几招,就知度恶尊者五十招之内还挡得住,五十招外,就很难说了。卓天行给他几剑一冲,骤不及防,给无忌冲了出去,他长剑刚刚出手,无忌已到了纪药师身后,卓天行手慢一步,纪药师已觉劲风罩体,急忙霍地向右一晃,抢到度恶尊者上首,伸手一推,喝声“去!”度恶尊者腾云驾雾般给他抛了出去,也不见他作势腾跃,脚步一转,疾地横剑一接,无忌一剑刺去,又准又疾,不料一剑刺空。
纪药师手中剑疾如闪电,从袖底唰地刺出,这乃是他平生绝技“袖底飞龙”,有出敌不意之功,甚是老辣。无忌蓦地腾空飞起,纪药师与卓天行双双扑到,纪药师剑走下盘,卓天行一剑拦腰斩来,无忌足尖微一沾地,陡然向后纵去,卓天行一剑刺到,蓦觉手腕一疼,无忌的剑光捷若灵蛇,乘他与纪药师交叉闪避之时,一剑划伤了他的手腕。无忌伤了飞鹰堡主,猛地一纵,朝纪药师飞来,纪药师一剑急急上刺,无忌半空打个筋斗,手底不缓,剑光如练,急迫近身。纪药师悚然一惊,嗤的一声,衣袖已给无忌一剑刺穿,急忙闪开。
无忌一剑把纪药师逼开,对度恶尊者向飞鹰堡大门一指,喝声“走!”两人一先一后,风驰电掣般向大门跑去。飞鹰堡弟子众多,如何是这两头大虫的对手,不过片刻,前来拦截的人都给无忌和度恶尊者摔得鼻青脸肿,余者在大门门楼上,用弓箭攒射,不敢下来交手,后面纪药师与卓天行夫妇紧追过来。
飞鹰堡原是一个广大的地名,宋辽时期,燕然山是辽国该管,辽国贵族放马打猎、训犬练鹰,都在此地,此地盛产猎鹰,周围居住的百姓,十之八九都以驯鹰为业,时间一长,就有了飞鹰堡这个名字。飞鹰堡改成练兵屯粮之所,山上古堡林立,依山势而建,大大小小三十几座古堡,剩下可供人住的只三四座,剩下的要么荒废,要么倾倒,卓天行的飞鹰堡就是古堡保存最好的一个。卓天行到了此地之后,花了多年的时间用心整治经营,飞鹰堡始有今日气象。堡门是两尺厚的木材钉成,门上镶嵌碗口粗细的圆钉,坚固无比。无忌和度恶尊者冒着箭雨冲到门前,但见巨木闩门,铁索缠绕,伸手一震,大门纹丝不动,无忌心中暗暗叫苦。
就在这时,纪药师当先追到,一抖手,三枚“戮魂钉”如流星般打来,无忌大袖一拂,铮铮几声,三枚飞钉给他拍得激荡飞落。卓夫人手提流星锤呼地击来,无忌天龙短剑向上一撩,铮的一声,流星飞锤的铁链给一剑斩断。纪药师换了一口长剑,一道青光如练,剑花耀眼,闪电般分心刺去。无忌见危不乱,天龙短剑银虹环扫,剑光掌风中,纪药师疾退数步,卓天行夫妇各取长剑,上来夹攻,卓天行叫道:“度恶老弟,你给奸人迷惑了眼睛,还不退开,以免自误!”
度恶尊者狂笑道:“哈!哈!老哥什么时候见我度恶在危难时弃师友于不顾?何况是我的主人!”呼呼两杖,在卓氏夫妇交叉的剑光中欺身疾进,禅杖照卓夫人劈去,卓夫人向后一退,度恶尊者全身自左向右一旋,一招“飞龙出渊”,与卓天行以攻对攻,十分凶险,卓天行微“噫”一声,身形一挫,身躯霍地一翻,闪到度恶尊者背后,用了一招秘藏剑法中的“秘藏七星”,向度恶尊者后心就刺。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无忌的天龙短剑忽如飞鹰盘空,一人拼两剑,同时力解卓天行和纪药师的剑招,度恶尊者趁势霍地回身,双臂一振,禅杖发出,当的一声把卓天行的剑震歪,叫道:“老哥当真不念二十年结义之情?”
卓天行此时心中有疑,手下留了三分,剑力不曾全部施展,叫道:“你难道不知我的心意!我们歃血为盟,誓同生死,但大是大非,绝不可半分糊涂!你放下兵器,我不伤你!”唰唰唰连环三剑,迅疾异常,一招紧似一招,度恶尊者也叫道:“好,大哥不愿给小弟面子,小弟不敢勉强!”身形随着剑锋一转,卓天行武功在他之上,这一剑却连他的衣角也没碰着!度恶尊者素知卓天行的迷踪门剑术在漠北是所向无敌,见他剑招如电,也着实惊心,不敢冒进,禅杖轮动如飞,紧紧守住门户。
卓天行一剑飞掠,度恶尊者躬腰疾闪,卓天行回手一招“神龙经天”向他脑后刺到。度恶尊者避得开时,卓氏夫妇两剑相联,首尾呼应,把他迫得连连后退。卓氏夫妇剑法凌厉,度恶尊者一人独斗两位剑学高手,渐渐落在下风。无忌回身两剑,把纪药师逼退,凭空一跃数丈,剑光霍霍,当空罩落,来势凌厉无极,卓氏夫妇何等武功,双剑并联,竟自封他的天龙短剑不住!飞鹰堡几名武功颇高的弟子,也赶来截击,混战中,无忌与度恶尊者把飞鹰堡弟子杀得不迭后退,但飞鹰堡的人越来越多,两人苦战良久,仍是冲不出包围!
无忌杀得性起,单掌一翻,把一名飞鹰堡弟子击得横飞出去,随手一捞,又将一名飞鹰堡弟子抓在手中,把他当作独脚铜人一般,在那弟子杀猪一般的怪叫中横扫直击,近身的飞鹰堡弟子只怕误伤,纷纷闪躲。卓天行此时也动了真火,与卓夫人一左一右,奋力冲来,度恶尊者勃然大怒,迎面一杖,纪药师横剑疾封,瞬息之间连攻了三剑,寒光一闪,“天女投梭”向度恶尊者前胸便刺,度恶尊者挫腰一转,大喝声中禅杖猛扫,纪药师刺他不中,翩如怪隼穿林,从度恶尊者右侧绕出,身随剑走,猛地挺剑又朝无忌后心刺来。度恶尊者护主心切,纵步赶来,禅杖奋力一挑,当的一声,震得虎口发热,身形一滞,纪药师趁势一掌,击在他后心。这一掌下手极重,饶度恶尊者练有横练护体硬功,吃了这一掌,也觉眼前发黑,喉头腥甜。关键时刻,他尚未痊愈的伤势,给纪药师这一掌给引发了。
无忌与度恶尊者背靠背站着,只听度恶尊者呼吸粗重,情知他受伤甚重,心下着忙,片刻之间,一剑连袭三人,纪药师大怒,喝道:“卓氏伉俪钉着他,待我来取他狗命!”运剑如风,偏锋急上,无忌虚晃一招,疾忙后退,紧紧护着度恶尊者,向大门口杀出,纪药师率众截击,无忌二人,给三大高手紧紧围困,度恶尊者真气涣散,脚步漂浮,形势真是越来越险!
混乱中度恶尊者奋不顾身,一条水磨禅杖使得呼呼风响,拼命乱打。他自随无忌,无忌始终因他年纪阅历在自己之上,以前辈待他,虽然言语不多,度恶尊者却能感到无忌对自己的敬重。他想起自己险些丧命地底,不是无忌仗义相救,哪里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他对无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无忌是他带来的飞鹰堡,此刻陷入重围,他是横下了一条心,宁可一死,也要帮无忌逃走,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天生勇力,内伤未愈,吃了纪药师的一招重手,依然悍勇惊人。他自思要出飞鹰堡,还是得从大门闯出,其他各处十几丈高巨石砌成的围墙,绝非脱逃之道,唯一的办法,是趁自己一息尚存,气力未尽,用禅杖打碎大门。他的鲁智深疯魔杖法招招都是杀手,两名飞鹰堡弟子赶来拦截,他竟然全不防卫,肩头吃了一刀,前胸中了一剑,都置之不理,禅杖一挥,一名飞鹰堡弟子给他杖风一扫,倒地不起,手腕一翻,又把另一飞鹰堡弟子的头骨击碎,直如一头受伤的猛虎,浴血前冲,不多时就给他杀到了门边。
卓天行大怒,喝道:“度恶,你还不住手,当真不要命了不成!”长剑一抖,疾如风发,度恶尊者浑然不惧,充耳不闻,禅杖在剑光中直扫横劈,用的都是有攻无守的拼命手段,凶狠无比,只听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他的禅杖杖身伤痕累累,卓天行的长剑也就在这瞬间与他的禅杖连碰十几下,剑刃如锯齿一般,不堪再用!
度恶尊者腰胁给卓天行的剑尖划破了好几处伤口,血流不止,但卓天行的左肩也给度恶尊者击了一掌,肩骨碎了两根,痛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叫出声来。飞鹰堡弟子见度恶尊者如此凶悍,个个胆战心惊,一时竟无人敢上。度恶尊者纵声狂笑,水磨禅杖猛地挥起,向大门砸去!
这座大门不知建于何年,风沙吹袭,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虽有尺厚,毕竟侵蚀有年。度恶尊者拼命一杖,打得木屑纷飞,灰尘簌簌而落,大门发出吱呀之声,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纹。度恶尊者大喜,提气猛击数杖,裂纹越来越大。纪药师急忙挥剑疾上,度恶尊者水磨禅杖快似风车,猛砸大门,气力费尽,终于给他砸开了一个长孔,正好可容一人钻出。他心中狂喜,大叫一声:“主人快·····”“来”字尚未叫得出声,纪药师已是一剑如风刺来,喝道:“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度恶尊者哈哈狂笑,竟然不避不闪,反迎上去,只听“噗”的一声,纪药师的剑插入了他的胸膛,而他也一杖打着了纪药师的腿骨,纪药师倏地一滚,翻了出去,度恶尊者血如泉涌,禅杖脱手,人也倒在地上!
无忌听得度恶尊者惨厉的呼叫,一连几剑杀退卓氏夫妇,飞奔过来将他从地上抱起,度恶尊者口中鼻中血沫直喷,嘶哑着声音叫道:“快,快走,不,不要,不要管我!”双腿一挺,圆睁双眼,竟然死在了无忌怀中!
无忌目中蕴泪,尖啸一声,长短双剑都拔在手中,剑气森森,凌厉无前,势同疯虎一般杀入人群之中!纪药师吃了度恶尊者临死一杖,腿骨折断,元气大伤,不敢拦截,眼见血肉纷飞,人声惨叫,个个心胆俱裂!卓夫人冲上迎面一抓,无忌身移步换,一剑斜劈,卓天行从左急攻,无忌一招“鹰击长空”,迅捷非凡,后发先至!卓夫人身形疾转,忽然惨叫一声,右手吃了一剑,紧接着卓天行的长剑也给无忌一剑削断!无忌嘿嘿冷笑中身形疾起,俨如掠波巨鸟,从夫妻二人头顶飞过,尖声叫道:“度恶的性命,要你飞鹰堡上下一百多条命来还!”纵身穿出度恶尊者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缝隙,头也不回地走了!卓天行和卓夫人哪里敢去追赶,眼睁睁地望着无忌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纪药师坐在地上叹道:“这小子的武功真是我生平罕见,他伤了我们这么多人,还能飞身逃走,确是劲敌!”卓天行又是伤心又是心痛,心想如果不是你无端端地闯来,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打,事情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度恶尊者丢了一条性命,无忌走之前撂下的狠话,这个梁子日后如何去解开?他回头以责备的目光望着手臂受伤的妻子和满地的伤者和死者,一时心头茫然,不知如何区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没说开,他这个老江湖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什么地方不对,又朝哪里分辨?当下叫了几名没受伤的弟子过来,沉声吩咐道:“你们去买一副上好的棺木,把度恶尊者的遗骸好好装殓,把他葬了,死去的同门,也好好地收殓!”长袖一拂,连他的妻子都不管,更遑论纪药师,自己一个人入内去了。纪药师不知他为何如此,睁着一双眼望着卓天行的背影,阵阵愕然,不知所措!
无忌满怀怒火杀出了飞鹰堡,向他和度恶尊者拴马的树林中跑去。两匹骏马正在林中等候主人,它们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位主人一同离开,回来的却只有一人?无忌跑到马边,蓦地看到度恶尊者马匹上的行李和一口戒刀,不禁悲从中来,手抚戒刀,忽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他但觉自己的灵魂似要离体而飞,又恨不能化身微尘,随风飞去。哭了良久,猛地站起,仰天长啸,大叫道:“我是清白之躯,为何你们这样对我!”
刹那间,自记事以来所有的经历闪电般在脑海中闪过。他记起了自己的童年,别人的童年有爹爹妈妈陪着宠着、欢乐开心,而他的童年却只有一个妈妈高七娘子,他管高七娘子叫“妈妈”,高七娘子却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份心酸痛楚,是旁人所无法体会。六岁那年高七娘子离他而去,从此,他沉默寡言,对任何人都不亲近,他是怕与人亲近,就连和蔼可亲的灵渡散人,他也仅仅只是止乎于理,不到情深,不露真情。
他从小不得教诲,不知该如何亲近别人,有时他甚至认为“讨好”就是“亲近”,事实上可并非如此。就如王二十八,他怎么想办法去博王二十八一笑,王二十八也不领他的情,该打还是会打,该骂也还是会骂。师父冯素素、性情开朗的纽祜禄、轻颦浅笑的哑女明月、表面严肃却心内火热的三戒和端木含瑛、捉摸不定的娄鹰扬和明眸皓齿的明丹霞······这些人一个一个地出现在他身边,又一个个倏忽而去,直到度恶尊者出现,无忌才觉自己似乎有了一个真正的“依靠”。
他武功比度恶尊者高,原也没指望度恶尊者保护他,但他却喜欢度恶尊者陪在身边。似乎度恶尊者的存在,能弥补他两三个月大就失去了的父爱和母爱一般。这是一种多么古怪复杂的情感!可惜度恶尊者陪在他身边还未及三月,他还好好地活着,度恶尊者却已为他而死了,这种感觉,真实痛彻心扉!因为飞鹰堡,他从此又变成了孤单单的一个人,好像无根的浮萍,飘荡在风波险恶的江湖中!这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有着不屑辩白的狂激,仇恨在他心中迅速萌芽!
往事一幕幕闪过,无忌一念及此,只觉脚下大地颤动,身前身后全是深不可测的幽谷,他叹口气道:“那时有妈妈和灵渡伯伯护着我,现在有谁在意我?度恶,度恶他也死了!”
就在那一刹那,他脑海里漂浮着的就只有两个字:“报仇!”甘凤池毁了天山派,割了白眉师太的首级,这个仇要报;明月姐姐和师父的死,也要算在甘凤池头上;天山溅血,剑宫倾颓,这个仇还是要报,现在又多了度恶尊者的死!
真不知除了仇恨,他的生活里还剩什么?
他用度恶尊者的戒刀挖了一个坑,把度恶尊者的戒刀和衣物埋进坑里,他心里惨然一笑:“愿你来生转世生在富贵之家,再也不要给人驱使,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他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抓起两口宝剑站起身来,心里忽然又是一阵凄凉,说道:“天下之大,家在何方?!”当下牵马出林,向来时路上纵马飞驰。一日之间,他已出了燕然山。未见飞鹰堡的人追来,便放慢了马速。
他正信马由缰,忽听马蹄声响,远远一望,见两人骑马赶来。为首一个老者,须眉如雪,他的身后,一个妇人,单手提着一对明晃晃的双钩,跑到无忌七八步距离远,只听那老者喝道:“站住!”
无忌转身冷冷地望了那老者一眼,说道:“你是谁?”那老者掀须怒道:“我是韩大方!好小子,你在飞鹰堡杀了人就想跑吗?”话声未了,已冲上来,长剑猛然一挥,一道寒光,向无忌头颈中飞来!无忌此时的剑法已是非同小可,长剑连鞘顺势一送,解了来势,剑未出鞘,唰地刺出,也是迅捷异常。韩大方接了一招,知道无忌剑法甚高,心念一动,一招“挥洒六合”,又是唰的一剑刺来,无忌手腕一沉,一个“凤点头”,祝禽剑一挥,沉声喝道:“老头,你可别逼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