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忍受屋内众丫环的笑骂,还要照常安排怡红院的日常工作。例如让晴雯和秋纹去取东西,打点给史湘云送东西,有条不紊,纹丝儿不乱,也实在是难能可贵。袭人急找那碟子是要给史湘云送东西。袭人叫过老宋妈,让她去给史湘云送东西。送东西的人就应该姓宋。袭人端过两个掐丝盒子来,先揭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又揭开那个盒子,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告诉她是宝二爷叫送来的。二爷还说姑娘说喜欢这玛瑙碟子就留下。分享是一种美德,是叫人愉悦的高尚的享受。也许是袭人做了顺风人情,把那玛瑙盘子送给湘云了。
袭人曾经服侍过史湘云,情分自然比别人更真切。虽然是宝玉让给史湘云送吃的,袭人的安排也是细致入微,妥帖安排好所有细节。无论如何,分享美德叫人神往。无论如何,等价交换替代不了分享。
宋妈道不知宝二爷还有什么话说。袭人问秋纹,秋纹说他们都在秋爽斋商议起诗社做诗呢。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话要带。袭人告诉宋妈后门有小子和车等着。
宝玉回来袭人把给史湘云送东西去的事情告诉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他去。宝玉又说,这诗社里要少了他,还有个什么意思!其实宝玉想不起来说明跟湘云的情感距离。倘若诗社没有黛玉,宝玉会想不起来?湘云去时,告诉宝玉,老太太记不起来,爱哥哥要提着,打发人接他来。这长时间,宝玉怎么就忘了呢?宋嬷嬷回来说湘云问二爷做什么呢?我说起诗社做诗呢。湘云说起诗社不告诉他,急的了不得。宝玉听了,也觉得诗社不难没有史湘云,立马往贾母处来,逼着叫人接去。贾母看着宝玉急的猴样,说道今儿晚了。明日一早再去。
宝玉急得跺脚,追悔白天这么没想到。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玩意儿。她家里作不得主儿。告诉她要来又由不得她,不来她又牵肠挂肚的不受用。袭人对宝玉说的这番话,有三层意思:一是诗社就是个玩意儿,娱乐消遣而已;二是湘云寄养在叔父家,毫无地位和自由,甚至还要干活,她是听薛宝钗说的。凡事作不得主,来去由不得她;三是湘云是个急性子,说话直来直去,做事风风火火,诗社这件事只会让她牵肠挂肚,备受折磨。袭人这样说,并不是反对去接湘云,而是暗示宝玉,只有贾母出面派人去接,湘云才不会为难。
袭人却没有想到史湘云听说成立诗社,就会痛心疾首,心心念念。袭人对写诗这种事情毫不在意,在袭人眼中,只有按照老爷的吩咐,认真读书,求取功名才是正途。她们这样做不过就是不务正业,是跟制胭脂膏子一样的瞎胡闹。所以她不可能主动提醒宝玉邀请湘云。更不会特意嘱咐去的人告诉湘云成立诗社的事。她了解史湘云,但是她并非真懂史湘云。对于诗社她并不能真正理解和尊重其中美感,更不可能懂得其中的美好。同样是身世凄凉,命运坎坷,同样没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香菱就很喜欢读书、学诗,袭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做好本职工作,努力成为姨娘,完全没有读书、识字、学诗这方面的兴趣。
宋妈去给史湘云送东西,提及众人在搞什么诗社、急死了史湘云。袭人把给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宝玉。贾宝玉懊恼,他们起诗社,居然把史湘云给忘了。猛然醒悟,诗社没有她还有什么意思。他立马就要派人去接。晴雯理解宝玉的精神追求,但袭人不理解。晴雯与袭人,代表着精神与现实,宝玉两个都爱。
在贾宝玉懊悔忘了史湘云的时候,袭人说不过是玩意儿,可以理解。袭人根本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更不懂托物言志之类的高层次意义,以为那也不过是富贵公子的不正经玩意儿、是富贵闲人换一种方式的取乐而已。
袭人和史湘云曾经主仆一场,最了解湘云的脾气秉性、然而其实她也最不懂史湘云。湘云是在叔父家,凡事作不得主,来去由不得他;而且湘云是个急性子,诗社这件事告诉她,她一定会牵肠挂肚,备受折磨。袭人不仅了解湘云的性格和处境,而且与湘云的关系也非常好。她们之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的感情。袭人这样说,也是在暗示宝玉,求贾母出面派人去接,湘云才不会为难。
袭人不仅考虑到宝玉的心愿,希望史湘云来;也考虑到了史湘云的爱好,她一定急着要来;还能考虑到她在家中的状态,考虑到如果告诉了她又不能来,岂不是给她添堵折磨她吗?毕竟她对湘云的好只能停留在生活和物质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