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
阅读提示:文章不涉及政治,只是如实记载生产队时期的一个大家族从兴盛走向沉沦的过程,各位看官评论时请慎言慎行。
我的外婆是个狠人,在家里就如生产队队长,哨子一吹,全部出工,谁也违抗不了。
我有三个舅舅,那时最小的舅舅已四十岁开外了,本来早就分家立业,各支各的灶,各睡各的觉,然而,外婆不吱声,谁也不敢开口。在外婆眼里,人多力量大,家一分,心就散了。
外公是个“面糊盆”,很少操心家里的事。记忆中,他爱喝两口酒,哪怕晚上没菜(当然,天天有下酒菜的),他都会抓把生花生,咪上几口,一口酒要喝个把时辰,酒一喝就往床上一躺,鼾声如雷。
生产队时期,白天都忙着上工,只有中午和晚上放工到家后,才能忙家务。三个舅妈一到家,各自忙着家里的事,生怕做得不好遭到外婆责怪。外婆是个勤劳的人,也极有个性,善于料理家庭副业,家里发展什么副业,都由她说了算。
外婆,一家之主,她的话没人敢违抗
外婆分工很明确,三个舅妈干什么副业都由她说了算。那个年代,虽然适合家庭副业的项目很少,外婆却能作出精心安排,大舅妈负责养6头猪,二舅妈养一张纸的蚕,三舅妈开羊肉店。
外公家14口人,算是人口大户,那时自留地五厘一个人,分得了六七分地。外婆划出一个角、大约一分地用来种点蔬菜,这是外婆的事,种菜和煮饭没有三个舅妈的事。还有五六分地用来栽上扶桑,采摘桑叶养蚕。
每天天不亮,二舅妈就起床,把一天的桑叶都采摘回来,早上把蚕喂好,再去上工;中午下工回来,还是喂蚕;到了晚上,点上罩子灯,清理蚕沙。那时,一年养两季,春蚕和夏蚕,秋蚕是不养的,要生火取暖,外公家人口多,柴火也不富裕。
二舅妈,工余时间,把养蚕当家庭副业
外公家的房子在全生产队是最多的,一排砖瓦房,有六间正房,东边两间厢房是伙房和吃饭的地方,西边靠河边的两间是用来养猪的,这归大舅妈所有。印象中西厢房里有两张猪圈,每次我们到外婆家时,总是去看舅妈养的猪,一张猪圈养着三头仔猪,另一张圈的三头猪已有圈板高,那是农村孩子唯一的动物园。
生产队时期,家前屋后一定距离的空地都是归各家各户所有,叫做“脚手地”,外婆把它划给了大舅妈,用来种植喂猪的青饲料。大舅妈在地里种植了牛皮菜、猪苋菜、灰灰菜、聚合草。
早上天没亮,大舅妈就起床割青饲,把猪圈冲刷干净,喂好猪后去上工。中午下工回来,喝上两碗透心凉的玉米糊,就挎着篮子去割猪草。夏天,西边港里的水草茂盛,大舅妈就钻进水中,把它打捞上来,用来喂猪。在大舅妈眼里,只要是绿色植物,都是猪吃的饲料。
大舅妈,工余时间,把养猪当家庭副业
三舅妈的娘家是靖江的,她父亲是煨羊肉的,从小跟父亲后面打理羊肉店,学会了杀羊和煨羊。生产队时期,羊肉店很少,一个庄难得有一家店。那个年代,种田的人手头紧,谁有这闲钱买羊肉吃,只有在单位上班的人家买点吃吃。
舅妈家紧邻公社大院,隔了一条土路就是供销社、粮管所、食品站、油厂。别看外婆六十多岁的人,却很精神,脑子也灵活,把东边吃饭的厢房朝东开了个门,门对着这些有钱的单位,墙上刷上白石灰水,外公请教书先生写上“提汤羊肉”四个大字,这就成了三舅妈的羊肉店,三舅妈的羊肉店做的就是单位的生意。
晚上,三舅妈下工到家,外公也把羊买到家。晚饭一吃,便点上玻璃灯,开始杀羊、煨羊肉。等到羊肉煨好、骨头拆除后,已是夜晚十点多了。第二天早上,外婆把小方桌捧出来,放到门口,羊肉码到托盘里,就成了卖羊肉的摊子,卖羊肉的事情由外婆来做。家乡的冬天很寒冷,家乡人吃羊肉都在冬天,外婆的人缘好,这些单位的司务长都混得很熟,一两天就能卖完一只羊,也能赚几个钱。
有人说了,私自杀羊是不是投机倒把?你想错了,江浙一带羊不是统购商品,食品站拒收,羊都是农民自产自销,与投机倒把没有牵连。再说了,凭外公的社交能力,有罪也会成没罪的。
三舅妈,工余时间,开羊肉店当家庭副业
那时,我也不知道外公家有多少钱,反正外人议论,说是有村子里,是最发财的一家就他家,貌似大财主。我曾看到外公打开书桌抽屉,拿出厚厚一沓钞票,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的。
进入腊月,外婆拿出公社发的布票和买的黑市票,到供销社扯上几捆布匹,把裁衣匠请到家里,做上半个月的活。大年初一,一家人全都穿上新衣服,三个舅妈穿的同一种花式、同一款式的,孩子们也一样,就像现在的双胞胎穿的衣服一样。
三个舅舅继承了外公的血统,也爱喝酒。每天晚上,外婆总要准备点下酒菜,炒点花生米、炒盘鸡蛋,或者烧点外公从河里捞的柴角丁一类的小鱼。隔三差五的,外婆还会去切点烧腊肉,改善一下生活。三舅妈杀羊留下来的羊腰肝也是不卖的,也炒了下酒。外婆也能喝两口酒,不过不天天喝,干活累了总会喝个一二两。
那时,在外人看来,外公家就是有钱人家。那个年代,衡量一户人家有钱没钱,就看他家的伙食和身上穿的衣服,能吃上肉就是有钱人。什么七级工、八级工,在外公眼里就是拿死工资的,永远过得拮据,一年到头猪肉也吃不上几回。
舅舅家有头牛,外甥家有个头。我母亲兄妹九个、姐妹六个,我的姨兄姨妹有十六个,凑到一起有两桌,都爱往外公家跑,碰到星期天,不是你去,就是他去,反正每个星期总有人去。每次去,外公总要去称些猪肉回来,他知道,外孙们去就是为了一碗红烧肉。
到了年底,外公家杀年猪,一杀就是两头,自己家里人多,正月里上门的亲戚也多,没三五十斤猪肉,那是不够打发的。当然,杀了年猪少不了外孙的,每家都要送些。有一年,看到年猪杀好后,外公把四条猪腿割下来,修得整整齐齐,外婆说是留着“送礼”,至于送给谁,我们不知道,反正外公经常领人回来喝酒。
那时,我们几个外孙也不知道外公是干什么的,反正经常外出,一身白大褂,一顶牛皮帽子。直到现在,外公过世多年了,也没有谁说得清。
外公从来不管家里的事情,就爱喝口酒
七十年代,外公过世了,外婆也老了,孙子孙女也有了,老人家再也没有精力支撑这个庞大的家庭,便把家交给大舅妈来当,外婆成了“顾问委员会主任”。那时,三个舅妈明显有了矛盾,好在外婆还在,有她的一言九鼎,总归有矛盾也不说出口,装在心里。
八十年代初,外婆过世了。过世没一个月,这样一个大家庭分家了,分成了三个家庭。后来,三个舅妈家的孩子大了,成了家,都离家出走,外出打工了。九十年代,舅妈、舅舅们也也相继去世了。
后来,舅舅家的老宅子在一个风雨之夜倒塌了,三个舅舅的后人再也没有回老家,从来没有回来过,就连清明也没有人回来烧烧纸。我的那些表兄弟也几十年没相见了,就是碰了面也不认识。
从此,外公家这样一个大家族彻底没落下去了,没落得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了。不过,三个舅舅家的责任田还在呢,三十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