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拉回到17年前,2007年的12月12日早上八8点,上海交大附属的瑞金医院里,移植中心手术室,一个小女孩正在接受肝脏移植手术。
小女孩叫陈晓萍,今年才15岁,她患了肝豆状核变性的肝病,需要进行肝脏移植才能活下去。
既然要肝脏移植,必然需要肝源。给陈晓萍提供肝源的,正是她的亲生父母。
虽然亲生父母给孩子提供脏器的例子并不少,但陈晓萍的父母,不但已经离婚了,这次的肝源,还是他们这对离婚夫妻各提供一半。
可以说,这是这对离婚夫妻在联手挽救自己的孩子。
经过紧张的手术,陈晓萍被送到ICU,六天后回到病房,当着陈晓萍父母的面,医生宣布手术成功。
这次手术,不但是离婚父母挽救女儿的例子,更是开创了 “两捐一受”的医学奇迹。
知道内情的人都说,这个奇迹之所以能够出现,不但是女儿亲情呼唤的结果,更也让亲生父亲和继父成了好朋友。
要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们得从2002年开始说起。
这一年,陈旭刚和张翠英的婚姻到了无法挽回的边缘,经过友好协商,两人最终协议离婚,10岁的陈晓萍由母亲张翠英抚养。
40岁的陈旭刚则净身出户,在离家不远处租了间房住下来,全靠打工度日,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五六百块,日子过得很清苦。
张翠英则继续住在家里,她的单位是环卫所,收入也很微薄。离婚一年之后,2003年年底,张翠英和环卫所的同事黄大福结婚了。
陈旭刚虽然和妻子离了婚,但毕竟自己的亲生女儿跟着她呢,所以也就一直关注这件事。
经过打听,黄大福也是离过婚的人,因为和妻子的矛盾太深,婚后不久就离婚了,没有孩子。
算起来,黄大福也算是个好心人,因为和张翠英是同事,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就主动帮把手。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感情,于是便成了家。
张翠英和黄大福成家后,陈晓萍当然跟着他们生活,虽然是组合家庭,但一家三口相处很和睦。
但陈旭刚不相信黄大福真的会对自己的女儿好,再加上张翠英不准他去家里看女儿,只能在陈晓萍上下学的路上见个面。因此,陈旭刚心里对张翠英这个前妻很怨恨。
这样怨恨的日子过了五年,时间来到2007年12月,张翠英突然来陈旭刚的家里找他,一进门就哭着说:女儿病了,医院通知说可能活不过一个月。
对陈旭刚来说,女儿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突然听到这个噩耗,赶紧问是怎么回事,还拉着张翠英的手立即去医院看女儿。
陈旭刚拉着张翠英来到医院,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女儿。
陈晓萍看到父亲来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沙哑着问父亲说:爸爸,您这么来了。
陈旭刚走到女儿病床前,颤抖着出粗糙的手拉着陈晓萍问道:这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说完,陈旭刚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张翠英和刚刚进门的黄大福吼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偿命!”
被陈旭刚这么一吼,黄大福脸上确实露出明显的愧疚,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却被张翠英拦住了。
黄大福扪心自问,这五年来,陈晓萍住在自己家里,虽然是继父女,却也情同父女。如今看到陈晓萍这个样子,他的心里也是刀割一样地疼。
陈旭刚指着病房门口对黄大福吼道:你们出去,我要和女儿单独说说。
看着黄大福和张翠英出去后,陈旭刚无力地坐在陈晓萍的床前,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
陈旭刚这才知道,三个月前,陈晓萍就觉得自己身体很无力,两只小腿也肿得很厉害,但家里条件不好,于是便只是买了些药吃了,吃了药也好了点。
到了07年11月21号这天,陈晓萍在学校突然晕倒了,立即被送到医院。一通检查后医生宣布,陈晓萍患的是罕见的肝豆状核变性。
这是一种染色体隐性遗传病,主要是铜的代谢障碍,导致铜元素在体内过度堆积,最终出现肝脑器官受损。如果不抓紧治疗,一个月内就有生命危险。
看到父亲那心急如焚的样子,懂事的陈晓萍用手紧紧按着自己疼痛的肝区,嘴里却安慰父亲说:
爸爸,我知道这病很难治,不如你把我接回去,我已经五年没有陪伴你了,就让我剩余的生命全部和你一起过吧。
陈晓萍知道,自己的父亲一个人过得很清苦,但为了父亲高兴点,还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可陈晓萍凄惨的笑容,却让陈旭刚更加心痛。强忍着悲痛,陈旭刚轻轻地握着女儿的手说:
你别乱想,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要治好你的病。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肯定能找到好医生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陈旭刚心里却在想,一旦有一天那个可怕的情况出现,自己绝对不会让那个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得。自己已经亏欠了她五年的陪伴,那就用自己的生命去补偿吧。
陈旭刚安慰了女儿一阵,一直就围着医生询问怎么才能治好女儿的病。直到12月2日,医生告诉他,想要治好陈晓萍的肝病,唯一的途径就是做肝移植手术。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黄大福就偷偷去做了配型。可惜的是,他被检查出严重的脂肪肝,根本不适合做移植得肝源。
那一刻,黄大福真的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无力地哀号:小萍叫了我五年的爸爸,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三天后,也就是12月5号,陈旭刚和张翠英的配型结果出来了,都达到了捐献要求。
医生告诉他们,虽然你们是病人的轻生父母,但两个人都达到要求的情况以前没有见过,着简直就是奇迹,或许是你们的女儿命不该绝吧。
有了肝源,剩下的就是筹集手术费了。因为陈旭刚一直没有稳定共工作,手里仅有2000块省吃俭用的钱,离40万的手术费用相差太远。
而黄大福和张翠英虽然有正经工作,可每个月加起来也不到两千块,勉强够家里的生活费,这40万的天文数字,怎么才能筹集到呢?
这时候,黄大福站出来了,对陈旭刚和张翠英说:你们要给孩子捐肝,就先好好养身体,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对黄大福这个老实人来说,自己虽然是继父,可孩子叫了自己五年的爸爸,只要陈晓萍有一丝活路,怎么说也要把她救下来。
但黄大福没有想到的是,陈旭刚和张翠英却吵了起来,甚至几乎一度反目成仇。
12月6号一大早,张翠英就把陈旭刚教导走廊里说:我是小平的生母,最合适捐肝,现在孩子跟着我,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陈旭刚立即反驳说:我身体更强壮,肝脏肯定也更有活力,我是小萍的父亲,只要有我在,还轮不到你。
张翠英间说不动他,就回到陈旭刚身边说:你一个人生活,捐了肝对身体肯定有影响。我还有黄大福照顾,即使以后身体不好,总不至于饿死,你还是让我来吧。
这番话,让陈旭刚心里也大受触动。虽然和张翠英因为感情不和离婚多年,前妻却还是能替自己考虑,于于是便放缓声音说:
谢谢你为我考虑,只是这五年来,你们俩一直照顾着小萍,我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这是老天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还是我来吧。
一时间说不动陈旭刚,张翠英并没有放弃,继续在网上查找资料,还拿去给陈旭刚看。说网上统计的数字看,女性捐献占百分之八十以上,所以母亲是最适合的人,你还是别和我争了。
可陈旭刚态度非常坚决,说只要你拿不出父亲不能捐肝的证据,自己就不会放弃。
两人因此争论了很久,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让女儿来做决定。
病床上的陈晓萍看了看床前的父母,两人都是那么的憔悴和瘦弱,父亲甚至还多了更多落寞。眼前的两个人,都是自己最亲的人,无论哪一个捐肝,她都不忍心啊。
就这样,为了给女儿捐肝,陈旭刚和张翠英一时间成了怒目相向的仇人。陈旭刚直接去找了主治医师,想抢先在手术书上签字。
但这个时候,医生又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陈晓萍体内生长生素分泌太多,主要就是因为肝病的原因,体重在迅速增长。
根据陈晓萍的体重估算,她需要950克的移植肝,而一个正常成人可移植的肝源,顶多在730克左右。
也就是说,不管是陈旭刚还是张翠英,他们的肝都不够陈晓萍所需。
陈旭刚却一点也没有迟疑,拍着胸脯对医生说:一叶不够那就两叶,只要小萍能得救,我这把老骨头无所谓。
但医生显然不能这么草率决定,只好安排陈旭刚先回去等消息。
陈旭刚刚走,张翠英也来了,目的和陈旭刚一样,医生只好把刚才的事再说了一遍。
这样,陈旭刚和张翠英离婚五年后,不得不再一次和睦地坐在一起,专门商量为女儿陈晓萍捐肝的事。
陈旭刚叹息着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只要能救活女儿,就算把肝全部捐给她也无所谓。
陈旭刚的话刺痛了张翠英,也伸手握住对方说:我也和你一样。
两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张翠英突然眼前一亮说:既然医生说一个人的肝不够,那为什么我们俩不能一起捐呢?
这话给陈旭刚也带来了一丝希望,两人当即就去找医生询问。
意外的是,医生的考虑竟然也和他们大致相当。于是,专家们立即按照这个方案,制定了完善的手术计划,如果成功,那将是医学奇迹。
话说到黄大福身上,自从答应筹集医药费以来,他一直在奔走,找亲友们借钱。
有个表弟不理解他的做法,说陈晓萍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能照顾她就算不错了,为什么还要为她背债?
在黄大福的解释下,表弟也被他的真情打动,最后借了不少钱给他。
再后来,黄大福有找了很多亲友,甚至不惜给人下跪,终于筹集到了陈晓萍所需的40万医药费。
一切都准备妥当,手术时间定在12月12日,上午7点半,黄大福和几个护士一起,把陈晓萍和陈旭刚、张翠英三人推到了手术室门口。
陈旭刚深情地对旁边的陈下坡说:不要怕,就当是睡一觉,睡醒了病也好了。
陈晓萍乖巧地说:那我在梦里一定要去找爸爸。
而黄大福也在一旁安慰张翠英母女,最后还走到陈旭刚面前伸手说:吉人自有天象,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出来。
陈旭刚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和黄大福握了一下。虽然他心里不再像以前那么仇视黄大福,但总是感到有点别扭。
医生先是做了8个小时的手术,从陈旭刚和张翠英的身体里取出一叶肝,然后连同一起被植入陈晓萍的身体里。陈晓萍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又在这一刻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随后,陈晓萍也接受了10个小时得手术,直到次日凌晨4点才全部结束。
陈旭刚在ICU昏睡到15日,生命体征平稳之后,才被转回普通病房。第一次开口就是问:小萍怎么样了?
三天之后,张翠英和陈晓萍母女都出来了,全部安排和陈旭刚同一个病房。
一个星期后,医生宣布,本次手术圆满成功。
出院之后,陈晓萍和张翠英回到了和黄大福的家里急需修养,陈旭刚却只能孤零零地回到自己的租房。
身体原本不是很强壮的他,经过这场手术,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时候,黄大福出现了,一言不发地默默服侍着陈旭刚,这让陈旭刚很受感动。扪心自问,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
黄大福和陈旭刚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的眼里都闪动着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翠英和陈晓萍也来到了他们身边,一个奇怪的家庭就这么产生了。
是苦难,也是真情,让黄大福和陈旭刚这两个关系特殊的男人,不但放下了所有仇恨走到了一起,还成了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