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我妈都异常忙碌般跑东跑西,我在卫生所住了五天的院,到了出院那天,我看着自己镜子上的伤口,心里异常高兴。
“死贱人!我打死你!”
隔着一层厚厚的木板,我爸的辱骂声和皮带抽打我妈的声音不断入耳。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了,自我有记忆开始,我爸就经常家暴我妈。
有时候是因为喝醉了酒,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为了钱。
我妈身上没有一处皮肉是好的,但她每次挨打完,都还是会进来朝着我笑:“我没事,善善,妈妈不疼。”
这次也是一样,我听我妈的话捂着耳朵在房间里待了不知道多久,只知道捂着耳朵蹲在门后面,蹲到我脚都麻了。
我爸的谩骂声,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我妈的呻吟声全在我爸回房间时‘砰’地巨大关门声中终结。
我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轻轻敲了敲我的门,过了几秒钟后她才开门进来。
我在那几秒中迅速擦干眼泪坐在书桌前,等她打开门过来时,我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转过头去朝她笑了下。
“妈妈。”
我把我之前画的画举到她面前去,画上是我们手拉着手在阳光之下。
没有残暴的父亲。
妈妈一眼就看懂了我的画,摸着我的脑袋笑,“善善,我们的生活会好的。”
我相信她说的,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我爸开始变本加厉了。
从前对我妈动手至少还有个缘由,后来连缘由都不需要了,只肖我妈做了一点让他不满意的,他就开始拳脚相对。
我见过不止一次诸如炒菜时辣椒没有放到他想要的足度时,他反手就给了我妈一个耳光这样离谱的原因。
那盆冒着热气的菜被他的手顺势带着泼到了我妈的身上,小小的几滴汤汁溅在了我的手背上,疼得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我妈立即将我搂在怀里,生怕无辜的我被牵连。
我爸坐在对面,唾沫横飞的指责她。
“老子天天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你他妈倒好!连一顿饭都做不好,老子要你这样的女人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他妈不养不干活的废人!”
我妈却只是紧紧地搂着我,双手捂在我的耳朵上,私以为如此我便即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便不知道我爸对她的残暴。
她努力地放平了自己的语气,试图解释:“家里辣椒不够了,我忘记买了。”
但这解释没有丝毫的帮助,反而激怒了我爸的怒气,他猛地又‘啪’一声扇了下我妈的脸。
那清脆的巴掌声让我也浑身一震。
随后,我妈再一次快步将我往房间塞去,眼眸含泪叮嘱我:“善善,捂住耳朵,不要出来。”
我听话地捂住耳朵,施暴声却如毒蛇拼了命的钻进我的耳朵,啃咬我的心脏。
事毕,我妈再进来找我时,一只眼睛已有了於紫,脸上额头大大小小得青紫和伤痕无不在告诉我:这个男人对她的下手只重不轻。
那一刻我发誓,我一定要带我妈逃离这个魔鬼的魔爪之下。
我开始发奋学习,老师说,知识改变命运。
我也知道如今我除了努力用功学习去改变命运之外,也没了别的办法。
在这个年代,离婚还没普及。
尤其是乡下,谁家离了婚,不仅会被人指指点点,就连无辜的孩子都会被其他孩子欺凌。
彼时我才上初中,上政治课看见婚姻自由,我第一次觉得看见了光。
我拿着政治书回去找我妈,告诉她,她和我爸可以离婚的。
但我妈却只是合起书来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善善,这是妈妈的命。”
我不懂,可又似懂非懂。
尤其是当看见我们学校最优秀最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离婚消息被传了出来不久后,她就被辞退了。
我不明白,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婚姻自由,可为什么现实里却不是这样?
直到我在茶余饭后间听到那些人妄自揣测我的老师,说她一个女人本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
女人的命就该如此么?
我不想。
直到夜里我父亲回了家,脸色黝黑让人不敢轻易言语。
他莫名谈起了我的学业。
“何善,上完初中,你就不要上学了,女孩子就该早点嫁人。”
我瞬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为什么?我想考大学。”
他重重地放下筷子看我,眉宇间全是不满。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反正你读这么多书也没有用,上完初中就已经不错了,多少女孩子连学都没机会上,愿意让你上完初中就已经不错了,你别痴心妄想!”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我态度的不满和恩赐。
但现在读书是我唯一的希冀,我自是不愿意的,“我不想早早嫁人!我要有我自己的工作,有我自己的天地!”
我的忤逆激怒了他,他扬起手就准备打我,一旁的母亲见状,连忙把我搂在怀里,对着他怒目圆瞪:“这是你女儿!你敢朝她动手一下试试!”
我妈像个发怒的母狮,时刻准备着为我和他拼死搏斗。
大概是这气势他从未见过,我爸愣了一下,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我吼道:
“你的天地就是你以后的男人!”
“凭什么?!”
“凭你妈没出息,嫁给老子这么久,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
他越说越生气,大抵是我的忤逆挑战到了他的权威,他没有办法对我动手,于是又找上了我妈的麻烦。
“你这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生不出一个给老子传宗接代的种,生了个赔钱货竟然还敢跟老子叫板!”
“他妈的老子辛辛苦苦养家,养了你这样的废物东西!”
“非要老子把你赶出家门,你才知道老子现在对你有多仁慈!”
他一口一句脏话不绝于耳。
我妈一句话也不多说,她自知惹怒我爸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只是以缄默来平息她的怒气。
然而这副忍让的模样落在我爸的眼里,却成了挑衅。
他反手又迅速给了我妈一巴掌,指着她怨怼道:“还敢给老子摆死脸!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死婆娘!”
家暴!
又是一场家暴!
这场因我而生的家暴让我再没办法继续若无其事,抚着我妈的伤痕,我飒飒落泪。
“对不起妈妈。”
我忍不住再一次劝她离开,“在他身边天天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不值得,妈,我们能有更好的生活,我们一起离开他,好不好?”
我哀求着她,实在不愿意看她继续留在这样的恶人身边消磨自己的一生。
她终于同意,朝着我点了点头,“好。”
我私以为终于说服了她,目的马上达成,当夜便做了个从此再也没有我爸的生活美梦。
离婚这事儿刻不容缓,但我到底不过是一个初中生而已,哪能替我妈办什么离婚的事儿。
好在苍天不负我,我们隔壁村搬来了一个寡妇,还有寡妇的儿子。
之所以我能知道,也多亏了我们村头爱嚼舌根的那些女人,他们才搬过来没两天,他们的饭后余谈就换成了那孤儿寡母。
几个女人谈的那是一个唾沫乱飞,眼中的鄙夷都要飞上天去了。
我斜眼看她们,事实上,她们几个人的家庭里没有一个是幸福的,成日被打的嗷嗷叫到几百米外的我家都能听到,却还在这里看不起寡妇。
真好笑。
不过明面上我还是不动声色,从她们的诸多废话中提取了一些关键信息后我就离开了。
我和人家素不相识,冒昧去找到人家说协助我妈离婚这肯定不现实,因着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由头去认识人家,倒是把我难住了。
天还早着,我索性去后山捡些柴火回去烧,家里的家务活一向是我妈干着,为了让她能少干点,所以我都是能帮点忙则帮点忙。
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
一个异常俊俏的少年出现在我的面前,“请问往安溪村的路怎么走?”
我看的有几分呆,这样好看的少年在我们村是没见过的。
安溪村是在我们村隔壁,生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我们村还是隔壁村的男孩子我不无熟悉的,所以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大抵就是那群人口中孤儿寡母中的一员。
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自是万分热情,别说指路了,直接把手上的柴火一丢就带着他往外走。
“你是隔壁村新搬来的人家吗?我知道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去!”
路上我叽叽喳喳地和他说一堆话。
不过他可真高冷,除了简单的‘嗯’‘哦’,就不再说别的了。
从这山头走到他家差不多画了十几分钟,但他连二十个字都没说到。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先从和他互相认识开始。
所以分离之际,我又装着大人的模样来朝他伸出了手去,“我叫何善。”
他只撇了一眼我的手,并没有行动,却说了自己的名字,“楚鸣。”
从那之后我就迅速开始和他混熟,从上下学开始,我屁颠屁颠跟在他的身后。
村头的那几个长舌妇见此还偷偷拉着我让劝我别和他走太近,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