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之子写道：

第二章抗战时期

平型关战斗的“大姑娘”团长

1970年冬天，笔者陪母亲在武汉休息，一次听到时任武汉军区司令员的曾思玉伯伯讲起一段他对父亲的印象:“平型关战斗结束后，我们都很高兴，天佑同志不像我们活蹦乱跳的，他像一个大姑娘，很文静。”当时，曾思玉伯伯任八路军685团政治处民运股股长，平型关战斗后不久调到686团任政治处主任，年龄跟父亲相仿，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卢沟桥事变，企图以武力吞并全中国。

8月上旬，我党与国民党政府达成协议: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后称十八集团军)，开赴抗日前线。父亲任师长的红四师缩编为八路军115师343旅686团。父亲任团长，杨勇任副团长(政委)。686团的历史可追溯到彭德怀、滕代远、黄公略领导的湖南平江起义。这是一支久经考验的英雄部队。现在这个团是解放军第三十八集团军的一支主力团。

父亲曾经率领有百色起义光荣传统的红13团打垮国民党的精锐部队，今天又率领有平江起义光荣传统的686团勇战日本侵略者!

8月底，父亲带领686团东渡黄河，从陕西进入山西。

1937年9月25日清晨，一场震惊中外的战斗发生在山西灵丘的一个临近平型关山口的山沟里。

平型关战斗是我八路军第115师，在山西灵丘一条狭窄的谷道，对日军第21团的轴重和后卫部队4000多人进行的一个伏击战。686团担任实施中间突破的主攻任务。

战斗打响的头一天晚上，父亲本想在出发之前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可是激动的心情实在让他无法人眠。副团长杨勇说:“老战将了，怎么还是这么紧张?”父亲答道:“头一回跟日本侵略军交手，不要哪个地方想不全面，误了事!”这一年，父亲23岁，已经有了近十年从军打仗的经历，被称作“老战将”不为过。他想起前一天，在灵丘县上寨村师部的连以上干部战斗动员会上，林彪师长提出要求:“打一个大胜仗，给敌人一个打击，给友军一个配合，给全国人民一个振奋!”师长的话让他深感这一仗他这个主攻团责任重大。想一想，还是从床上起来，跟杨勇说，他要到师部去看看师长还有什么交代的。在师部，父亲看到师长头上戴着健脑器，顿时后悔打扰了身体瘦弱的师长休息。师长主动问:“有什么事情吗?”当听明来意，师长平静地说:“按原计划执行。有情况一定会通知你们。”

这一个晚上，父亲可能想到的很多。他可能回想到，不久前他们在陕西三原改编，脱下红军服装，换上八路军服装，大家议论马上就要到前线跟日本鬼子打仗的热烈情景;他可能回想到，列车从山西曲沃县侯马车站开出不久，部队就一首接一首地唱起振奋人心的抗日歌曲的情景;他可能回想到，沿线火车每停一站，就看到无数老乡群众前来迎送慰问，看到东北流亡学生痛苦诉说和热情鼓励的激动人心的场面;他可能回想到，在太原车站，看到溃退的国民党士兵嘲笑他们八路军“去送死”的那些不招人喜欢的话。

也许这些父亲都没有来得及去一一回想，而是我自己，今天坐在书桌上的电脑面前，去遐想70多年前山沟里年轻的李天佑会怎样度过那一个夜晚。

那一场震惊中外的平型关战斗，父亲从来没有跟我们直接讲述过。我真正知道，还是1962年暑假，看到《中国少年报》记者来采访父亲，而后又看到《中国少年报》以一个版面登载了父亲的回忆文章《首战平型关》，才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一个战斗叫平型关战斗。而早在1957年，《红旗飘飘》8月1日出版的《解放军三十年征文特辑》里就已经登载过父亲的这篇回忆录。那时我才7岁，就更不知道了。

一个年轻的指挥员，第一次要跟日本军队打仗，还担任主攻任务，在紧张地做好战斗准备工作后，在战斗打响前夕那一段休息的时刻，他会想到什么?也许他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多愁善感。他作为第一线的指挥员会在反复思考，还有什么战斗细节是没有想到的。对于有经验的临战指挥员来说，想就是要想那些“没想到的事情”。我喜欢知道父亲打仗的故事，也喜欢追踪父亲的心理轨迹。

我后来在认真阅读父亲的回忆录当中发现，确实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他在先前看地形时忽略了。

当晚24时，父亲带领686团冒雨出发，按时进人白崖台一线埋伏阵地。阵地居高临下，山高坡陡。山下一条公路就是第二天敌人的必经之路。雨停了，天渐渐亮了，父亲在埋伏位置细细观察四周地形，突然发现，对面约300米高的秃山山腰处，有一个不大的古庙(后来知道这个庙被当地人叫作老爷庙)。这座秃山是控制山沟公路的制高点。父亲觉得最好在对面山上埋伏一支兵力，但是已经来不及部署了，只能等到战斗打响以后再去占领它。

同样的这个制高点的细节，在师指挥所里的林彪师长也注意到了。

上午约7点钟，日军进人伏击圈。大概是因为昨晚大雨，公路泥泞难走，几十辆汽车停了下来，正好位于山上埋伏的八路军将士的眼皮底下，人马车炮挤成一团。父亲一看，这正是开火的好时机，命令团参谋姜洪照立即跑步到不远处的师指挥所报告敌情，请求下达攻击命令。林彪当即向父亲下达攻击命令。父亲抓起耳机，命令担任突击任务的1营:“攻击开始，打!”

平型关战斗的第一枪是686团1营的指战员先打的。随后686团阵地上2营和3营、686团左侧的685团，各种枪弹、手榴弹和迫击炮弹也怒吼起来，震撼山谷。

林彪发现有几个受到伏击的日本兵谎乱中从山沟里往老爷庙爬，立即叫参谋把在团指挥所的父亲叫到身边，交代一定要去抢占老爷庙制高点。

父亲及时命令3营抢占对面山腰的老爷庙。3营营长邓克明和教导员刘西元带领全营冲下山，和日军拼杀了足足半个小时。坂垣师团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至死不肯投降，利用汽车、沟坎与我军展开白刃战。3营损失很大，其中9连干部战士大部分牺牲，全连只剩下十多个人。率领3营冲下山的副团长杨勇腰部中弹。3营营长邓克明被打出肠子，又被他自己塞了回去。3营副营长曹灿章也身负枪伤。

在2营援助下，3营终于冲过公路，直奔老爷庙。我军占领了老爷庙，从两面居高临下攻击日军。日军指挥官猛然醒悟过来，组织部队开始反复与我争夺老爷庙。

下午1时，在1巧师685, 686和687三个团兵力两面夹击下，白崖沟一线的日军很快就被歼灭了。八路军以近千人伤亡的代价(其中686团300多人)，消灭日军1000多人，击毁汽车100多辆，大车200多辆，缴获各种武器、军需甚多。可惜没有抓着一个俘虏。和日军第一仗，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就打出了威风，同时也领教到日本鬼子的顽强、至死不投降的武士道精神，领教到他们小钢枪的厉害和拼刺刀的功夫。虽然后来才知道这一次交手的并非板垣师团的主力作战部队，而主要是轴重后勤部队和部分担任警戒的部队。

在平型关，我们英雄的前辈们为了保卫国家、拯救民族，与侵略者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斗。聂荣臻元帅在《首战平型关》回忆文章中写道:“我们出师以后，第一仗就是平型关战斗，它打出了中华民族的志气，树立了八路军的威信，对国内外产生了很好的影响，尤其是在‘恐日病’和‘亡国论’到处流行的时候，这一胜利大大增强了全国人民抗战的决心和信心。这是平型关战斗胜利最重要的意义。”

2007年9月25日，山西省隆重庆祝抗日“平型关大捷”七十周年纪念活动暨纪念馆新馆开馆仪式。林彪、聂荣臻以及李天佑等十位参战将帅的铜雕，矗立在灵丘县新建的平型关大捷纪念馆前的将帅广场上。铜像寄托着后人对前辈的思念和崇敬，也寄托着对前辈永远守护家园的祈福!

民族魂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