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的信息量可以达到囊括人类所有的苦难、困惑、无奈。
《金瓶梅》里的吴月娘感叹道:“人哪有早知道的呢?”
人们遍读经典就是想早知道,可是谁又能早知道呢?
来看看《金瓶梅》拉皮条的有多拼。
《金瓶梅》刚开场,西门庆正跟吴月娘说要结拜兄弟的事,应伯爵和谢希大来了。
西门庆问他们这两天忙些什么,应伯爵道:“昨日在院中李家瞧了个孩子儿,就是哥这边二嫂子的侄女儿桂卿的妹子,叫做桂姐儿。几时儿不见他,就出落的好不标致了。到明日成人的时候,还不知怎的样好哩!昨日他妈再三向我说:‘二爹,千万寻个好子弟梳笼他。’敢怕明日还是哥的货儿哩。”
西门庆道:“有这等事!等咱空闲了去瞧瞧。”
直到第十一回,花子虚请客,西门庆有事晚到,众兄弟都不敢先坐,等他到了摆酒开宴,此时已有两个妓女开始弹唱。
唱过两套,两个唱的过来见礼。
西门庆给了赏钱,又问花子虚,“这位姐儿上姓?端的会唱。”
他曾对潘金莲说他见过院里唱的都不及她,这时又说李桂姐会唱,想来李桂姐的唱功该在潘金莲之上。
应伯爵不等花子虚答话,忙说那个就是我前日说的李桂姐,“你家中见放着他的亲姑娘。如何推不认的?”
西门庆因前面有应伯爵的预报,李桂姐又情话盘桓,听得舒服,席上他就约李桂姐。
李桂姐道:“爹休哄我。你肯贵人脚儿踏俺贱地?”
西门庆把汗巾挑牙香茶盒都交给她收着表示自己不食言,酒席散后,和应伯爵、谢希大同送李桂姐到勾栏。
李桂姐已先知会家里准备,酒宴齐备,姐俩先合唱一曲,西门庆“有心要梳笼桂姐,故先索落他唱”。
李桂姐姐俩知道西门庆的意思,李桂姐故意坐着不动,姐姐李桂卿说:“我家桂姐从小儿养得娇,自来生得腼腆,不肯对人胡乱便唱。”
西门庆让玳安拿出五两银子,又许改日送几套织锦衣服,李桂姐才起身道谢,先让丫鬟收起钱来,方“轻扶罗袖,摆动湘裙,袖口边搭剌着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儿”开始唱。
唱的词也很有诱惑力:举止从容,压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嗏!玉杵污泥中,岂凡庸?一曲宫商,满座皆惊动。胜似襄王一梦中,胜似襄王一梦中。
这首词通篇夸她自己不是凡品,最后两句最能打动西门庆,把他“喜欢的没入脚处”,当晚留宿李家,住在李桂卿房里。
李桂姐还不算正式出道,不能接客。
第二天西门庆让玳安取五十两银子、四套衣服梳笼李桂姐,“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
西门庆新欢到手,文中没交代应伯爵得了多少中介费,但他确实吃喝玩乐跟着沾光不少。
正常新人娶进门,媒人扔过墙,以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偏偏的李桂姐急于广开财路,见西门庆只出包银,人不怎么来,于是见缝插针,又接待了别人。
也是她胆大做得太过分,西门庆来了,她还躲在后面陪人吃酒。
恰好让西门庆撞见,于是这个“痴汉”大怒,把她家砸个稀巴烂,还对吴月娘赌咒发誓,再不踏院门。
西门庆砸的时候李桂姐还安慰吓呆的客人,“这是俺院中人家常有的,不妨事,随他发作叫嚷,你只休要出来”。
过后跟李妈妈商议,一来发现西门庆不是平常子弟,怕他暗中摆布她们;二来不想丢掉西门庆这个财主,想出个挽回的办法。
闹过的第二天,先派李娇儿的弟弟李铭到西门庆家探口风。
李铭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西门庆说了,解释道:“想起来不干桂姐事,都是俺三妈干的营生。”
西门庆愿意相信这个话,如果李桂姐身不由己,李桂姐的行为就不那么伤他的自尊心。
第三天雪晴,应伯爵、谢希大受了李家鹅酒,来邀西门庆进里面接受道歉。
见面应伯爵先说李家的不是,又替李家求情。
看到西门庆说“我也不动意。我再也不进去了”了时,我还曾佩服西门庆,这厮终于有志气了一回。
知道应伯爵不会善罢甘休。
但没想到他说了一通“他娘儿们赌身发咒,磕头礼拜”之后,听到西门庆说“我已是对房下赌誓,再也不去,又恼甚么?你上覆他家,到不消费心。我家中今日有些小事,委的不得去。”能跟谢希大一起跪下央求。
这是哪儿跟哪儿,做中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在太敬业了。
不用说西门庆扛不住他们的“死告活央”,答应跟他们去找李桂姐回炉复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