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远洲是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但是结婚五十年,我们没有一张合照。
他说,照片没有意义。
但是,在听说初恋去世的消息后,他拿出一本发黄的相册,泪如雨下。
我这才发现,我心中完美的婚姻,以谎言作为基石,让我成了别人的替代品。
但我终究已经70岁,不是17岁。
什么爱情,什么婚姻,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1
“小刘刚才来问,迎宾的照片墙该怎么办?”
我翻阅着金婚典礼的宾客名单,头也不抬地问在书房的顾远洲。
等待我的只有沉默。
我也知道只会有沉默。
结婚五十年,我和顾远洲没有一张单独拍摄的合照。
早在婚礼时,他就说:“照片这种东西,只会放大生活的庸碌,毫无意义。”
他坚定地不肯留下一张婚纱照。
任谁苦口婆心,他都固执己见。
我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和他争执,照片而已。
当时的我没想到,五十年后,照片会成为金婚典礼筹备过程中,最让人头疼的东西。
毕竟,相爱五十年,却没有合照,未免太过荒谬。
我叫来管家小刘:“你去找找其他董事和小顾总,从公司大合照里裁几张照片下来。”
小刘点头后转身离开。
偌大的别墅,又静得像只有我一个人。
我走进书房,想和顾远洲商量一些金婚典礼的细节。
却看到他还在盯着电脑,保养得宜的脸上流着两行清泪。
身躯在不住地颤抖。
“怎么了?”
我霍然紧张起来,快步走到他的书桌前。
但是电脑屏幕上,并没有我想象的洪水猛兽。
只有一封讣告:
“家母沈婉于2024年9月12日溘然辞世,葬礼将于七日后举行。遵循亡母遗愿,特邀请顾远洲先生参加葬仪。”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封邮件,会撕开我原以为的幸福婚姻生活的外衣。
2
“沈婉?好陌生的名字,是……你的同学吗?”
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商业故交,我都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但是顾远洲的反应,宣告着她的不普通。
顾远洲声线颤抖:“沈婉,是我的初恋。”
“初恋?我不是你唯一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
我想起来了。
那是被我仍在记忆角落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学出国交换那年,有国内的朋友拐弯抹角和我说,有个女生和我的未婚夫走得很近,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
但当我回国后,问起这桩风流韵事,人人都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我还以为是朋友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却忽略了她当时有些躲闪的眼神。
不是谎言天衣无缝,而是在此之前我从未怀疑过。
现如今,看着顾远洲的反应,我恍然大悟。
当年的一切,并不是朋友的捕风捉影。
我整理了一下有些纷乱的思绪。
我一直以为自己和顾远洲是感情上的唯一。
毕竟我们从小就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会冷着脸赶走那些给我递情书的人,我也会在他需要挡桃花的时候友情出演。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年龄一到,我们会先结婚,再继承家业。
我们几乎没有缺席过彼此的成长。
除了我大学期间,出国交换的那一年。
但那时,我们也会经常视频通话,笑着交流近况。
他从来没提过什么可疑的名字,我对他全然信任。
原来,他在那时就辜负了我的信任。
但是……
一年而已。
而且顾家长辈肯定严防死守,将一切扼杀在了萌芽里。
想必,当时还没来得及情根深种,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过是结婚前感情上的短暂游离。
更何况她已经进入坟墓。
结婚的五十年里,多的是更为麻烦的困境。
一次次危机,我们都靠着对彼此的爱意和信任共同度过。
现如今,我又何必斤斤计较,死抓着不放呢?
人这种有限的存在,最怕与时间这头永恒的怪物较劲。
爱人的过去,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个永恒的回不去的谜。
关于顾远洲的反应过度,我可以贴心地替他辩驳:这只是对于生命逝去的惋惜,而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静地退出了书房。
3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床铺保持着我睡前的样子。
我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所以在餐桌上,我若无其事地对顾远洲说:
“今天试一下西装,如果不合身的话还来得及改。毕竟,距离我们的金婚典礼,只剩六天了。”
我和顾远洲一向有默契。
他会懂我什么意思。
不管是难过还是惋惜,任何不合时宜的情感,他还有六天的时间将其终结。
六天之后,我们还是众人眼中的深情伉俪。
但顾远洲打破了这份默契。
“能不能推迟?沈婉的葬礼,也在六天后……”
整个早晨,我的目光第一次落到顾远洲脸上。
悲伤,沉痛,强颜欢笑。
难看。
和曾经雷厉风行的铁面阎罗大相径庭。
我强压住心里的不快和不安,温声说:“这是金婚仪式,不是儿戏。”
这场典礼,涉及的不只是我们两个人,也不仅是顾萧两个家族。
而是两家深度合作的上市公司,是多少人情往来,是动辄上亿的利益交换。
怎么可能随意推迟?
他的嘴唇动了动。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能不能不出席?”
怎么可能?
那只会让我沦落成全城的笑柄,让多年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形象沦为笑谈。
外界会捕风捉影,猜测顾萧两家决裂,股价会立刻大跳水,一直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对手会立刻冲上来,送上致命一击。
除非顾远洲疯了。
他终究没有开口,让我不需要板着脸向他分析利弊。
一整天风平浪静。
但是当我们再度躺在睡了五十年的床上时,顾远洲开口了:
“你知道吗?沈婉很笨,是真的很笨。”
4
“我没见过像她那么笨的人。
“她听不懂别人的阴阳怪气,看不懂别人笑脸之下的恶意。
“她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我暗叹一声,果然霸道总裁都喜欢天真而且笨手笨脚的女孩子吗?
那些风靡的小说有几分歪理。
“所以我忍不住想帮她,想让她的眼睛一直那么干净,不要沾染杂质,不要受到世俗的伤害。
“可惜,最后伤她最多的,是我。
“我愧疚了大半辈子。
“她已经去世了,我应该……”
哦,原来还是想去参加葬礼。
我在他说完之前,率先打断了:“没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她幸运地没嫁给你这个不懂情趣的老古板,而是找到了真爱。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孩子呢?”
我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话。
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顾远洲却立刻冷淡还带点气愤地说:“又不是非得是真爱才能生孩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背过身去,室内立刻陷入一片寂静。
我一夜未眠。
“又不是非得是真爱才能生孩子。”
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吗?
哈。
那我算什么?
他当着所有长辈亲朋的面,单膝跪地向我求婚。
我和他在公司经营权争夺过程中互为依仗,最终成为各自公司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我们一起养育了孩子,孩子如今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领导者,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的孙辈。
周围的夫妻,无一例外,有离婚的,有出轨的,有表面深情实则背地里各玩各的。
只有我和顾远洲,从始至终,只有彼此,没招惹过一出桃色新闻。
人人都说我们是圈子里少有的、忠诚的、让人羡慕的爱情。
我也这么认为。
相携走过半生,那些风雨同舟、不离不弃就是爱情。
可他却轻易否决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