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亚楠

记录人：穗雪

来源：作者身边的故事

来南方上大学的我，毕业后就留在了杭州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程序员的工作每天除了忙碌就是没完没了的加班。平时我很少有时间回去看父母。

难得今年刚刚一个项目结束。主管批了我们一个星期的假。身边的同事都出去旅游了，我打算回家看看。毕竟距离上次回家好像又快有一年了。

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是大男子主义。从来不做饭，更不要提洗衣服，收拾家务，好像家务活天经地义就该母亲来做。

母亲见我回来说：“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你把最近厨艺不错，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母亲从小生长在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家里姊妹众多，听说当时连口像样的窑洞都打不起。

母亲嫁给父亲后，开始爷爷奶奶给他们买了一间草房，屋里屋外都是土墙，连地面都是土。屋里黑黢黢的，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后来父亲来到城里揽工，母亲也跟随着父亲来到了城里。那时，他们租住在城边的平房区里。老鼠在床上随处乱窜。

我就是在那间屋子里出生的。母亲刚怀孕的时候，奶奶和左邻右舍都说看孕相像个男孩儿。当时父亲一听说怀的是儿子，别提有多高兴了，腰板儿立马挺直。

只有在那段日子里，父亲什么也不让母亲做，只让她安心养胎，必须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出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果然生了个男孩儿，父亲兴奋不已。爷爷奶奶也高兴的合不拢嘴，主动过来帮忙。

可父亲却不用他们带，说让母亲自己带。母亲当时有些不乐意：“你是怕累着你爸妈吧？”

父亲眼一瞪：“别废话，我让你自己带就自己带。”

我稍稍大点儿后，母亲到了一家餐馆儿里开始打起了临时工。母亲不光要去餐馆干活，还要接送我，还要洗衣做饭。

而至于父亲呢，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插手，连油瓶倒了都不扶。母亲常说父亲很像住旅馆的，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吃吃饭，睡一觉，什么都不管就拍屁股走了。

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母亲来张罗：

我生病了，父亲哪怕在家看电视，也是母亲一人带我去；

父亲下班，只要看见没有现成的饭菜端在面前，便会责骂母亲。

就连家里马桶堵了，父亲也会责骂母亲：上一天班，还得回来弄这个。

有时候，母亲实在忙不过来，几天没有打扫家里的卫生，父亲也会责骂母亲，说家里乱的像猪圈一样窝囊。

母亲哭了一场又一场，让父亲有本事就自己干，别整天就知道指使别人！

此时此刻，父亲总会理直气壮的说：“自古以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一个家里邋里邋遢的，别人绝对不会说是这个男的问题，一定会说是女人太懒。”

父亲的话语掷地有声，母亲说不过父亲，只能忍气吞声的在家里忙活。

我小学毕业后，母亲所在的国营餐馆儿倒闭了。母亲想跟随同事一起去，市里新开张的服装厂里工作。

开始父亲是同意的，只是还没干够一个月，恰巧这个时候奶奶得了脑血栓，瘫痪了。本来应该是由姑姑们来回轮班儿伺候的，但是父亲不让说家里老人有病，就应该儿媳妇儿伺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闺女们伺候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母亲觉得十分委屈，可是他又没办法。只能把奶奶从乡下接到我们家里。母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昔日的小姐妹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服装厂挣钱。而自己却只能如一个黄脸婆般，日复一日的在家伺候瘫痪的奶奶。

一年，两年过去了。在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下，母亲渐渐的也想开了，也学会了躺平。

任命大概就意味着服从。母亲在母亲看来，大概我这辈子就只能是一个家庭妇女，工作大概从此以后与我绝缘了。

母亲没了工作后，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照顾奶奶，自然家里的开销都是由父亲来承担，母亲在家中的地位更加不言而喻。

那些年来，不管父亲挣了多少钱，总是去存，当然也都是存在他自己的名下。母亲甚至都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存款。

2009年，母亲意外的从一个邻居的口中得知，一次性缴纳15年的社保，女性到55周岁，男性到60周岁就可以领取退休金，母亲动心了！

她说自己常年的积劳成疾，腿有滑膜炎，走路经常腿疼。如果将来年纪大了，能有一份退休金，还能在晚年少干点儿活儿。

起初父亲不同意，他说这些年都是他一个人在外挣钱，供养全家，勉勉强强支撑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有闲钱去买保险？

母亲铁了心想要交养老保险，苦口婆心的劝父亲：“咱们这两年紧吧紧吧，把保险钱交上。等到将来年纪越来越大，就可以过宽松日子了，先苦后甜，怎么算也都是划算的。”

父亲说：“那都是骗人的，你看咱们周围有几家人交？即使交了将来不给你，你去哪儿找他们？你还是踏踏踏踏实实的干活儿把，钱握到手里最踏实。”

就这样，父亲和母亲因为保险的事情僵持了大半年，父亲始终没有松口。

2012年，外婆过寿，母亲家几位兄弟姐妹欢聚一堂，舅舅家的表哥也从上海赶了回来。从舅舅口中得知，表哥现在在上海自己开了一家大公司，手底下有十几号人呢。

在场的亲戚朋友，听后都羡慕不已。直夸舅舅有福，生个这么有能力的儿子。

饭局结束后，母亲试探性的给表哥讲了现如今可以自己交社保的事情，又讲述了自己的现实情况。

大概是表哥，也念着小的时候他的这位姑姑的好，知道现在母亲不容易，便主动承担了母亲4.5万元的社保费用。父亲得知此事后，低头不语。

2016年，母亲办理了退休手续。每个月领小800元钱。父亲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一年都不到1万块钱，我看你哪年哪月能把钱还给人家？”

没什么文化的母亲，当时听了这父亲的这番话，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有些后悔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不该一时冲动找外甥借那么多钱。

没想到的是，这退休金年年会上涨，如今每月已经涨到了1600多块钱。不仅如此，奶奶走后母亲继续出去打零工，依旧身强力壮的母亲，很快就能攒够还给表哥了。

相比之下，父亲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强力壮，能干活儿，能挣钱，用不着那点儿退休金，也看不到眼儿里。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常年的重体劳动，让他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医生不建议他再做重体力劳动。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父亲许久没有说话。母亲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已经开始慢慢的后悔自己当初的鼠目寸光了。

如今的母亲，在家中越来越有底气了。父亲再也不敢对她大声吼叫。因为他知道往后余生，很可能都要依靠母亲了。

母亲就算不干活儿。这年年上涨的退休金也足够她生活。

时至今日，母亲十分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他说自从自己有了这份儿退休金，有了晚年的保障，心里踏实多了。

看到如今家里忙忙忙碌的父亲，与坐到那儿闲来无事的母亲，我由衷的感慨：说到底家庭地位都是钱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