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中戏1996级表演班是名副其实的明星班。但在我心中,他们不是明星,是熟悉的同学,是青葱岁月里最难忘的记忆。
我们班的女生,很多都是从艺术院校再考到中戏的,像子怡、胡静、梅婷都有舞蹈功底,我、袁泉、海璐是戏曲出身,全有集体生活的经历,跟男生相比,更懂得守时、讲卫生,而那些刚开始集体生活的男生,根本没那个意识。
平时都是女生每天早上提前去教室摆椅子,给老师倒茶,等全部弄好了,他们才到,到了以后还会感叹一句:“哎呀,根本不用打扫嘛,挺干净的呀。”
班里的卫生女生能顺手做了,最重要的是宿舍卫生。中戏那会讲究综合打分,如果男生的分数很低,那整个班的成绩也会掉下来,所以,女生经常拿着扫把、簸箕去男生宿舍帮他们打扫。到现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聊起宿舍的趣事还能想起这一段。
我们班8个女生,除了胡静和李敏分到另外一个宿舍,剩下的6个人都在同一个宿舍,成了舍友。我一开始住在上铺,但我个子高,大家觉得爬上爬下不方便,而且容易撞到头,后来换到了下铺。那时候宿舍条件不像现在这样好,有风扇,有空调,北京的夏天很热,宿舍里也只有小风扇,只能说聊胜于无。
让所有人印象最深的是刚入学时的压力和自卑。除了已经拍过戏的梅婷,其他人全没有什么表演经验,再加上新环境、新老师、新同学,感觉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
入学以后,我和子怡、梅婷很快就成了好朋友,那时候我还没开始吃素,人生中第一顿日本料理就是梅婷带我吃的。每次上表演课,我和子怡都心里打战。梅婷有拍摄经验,她常常跟我们说一些表演上的技巧,怎么样才能不紧张啊,表演要注意哪些细节之类的,我和子怡还把她当成“小靠山”。
我学了七年戏曲,最大的问题是要打破程式化的戏曲表演,变成更自然的戏剧表演。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在表演中带出已经成习惯的固定神态和姿态。
而戏剧表演讲究生活化的演绎,需要自然地流露情感。那段时间,我经常去菜市场、商场、大街上观察各种各样的人,观察他们在这些场景中的神态、动作,也能触景生情,找找灵感。
当时,袁泉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也需要经历一段打破再重塑的过程。说起来挺简单,但做起来很难。她回忆在中戏的前半年,形容自己永远低着头走路,感觉天空都是灰的,也特别害怕参加集体活动。她情绪比较崩溃的时候,会从学校的东棉花胡同出来,沿着宽街跑到交道口,再一直跑到二环的安定门桥上。站在桥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然后喊两声发泄情绪。
现在回想,那时候比较快找到演戏感觉的人是海璐,她跟我们一样也学了很多年戏曲,但在学校里排练小品、戏剧片段的时候,能特别快地进入放松的状态,撒得开。我记得有个小品,海璐要演一个穿着军大衣卖红薯的人,她裹着军大衣,一搓手,一吆喝,就能让人感觉到她是那个村妇。那种表演是有可信度的。但我不行,大概是性格上的局限性,有些慢热,表演起来也没什么出彩,没办法那么迅速地进入人物。
大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艺术院校也有诸多考验和规定。
我们学校不允许大一、大二的学生出去拍戏,大三之后即使接戏,也要接好导演的作品。常莉老师经常说,她培养的不是明星,而是实力派演员,希望我们在学校里踏踏实实地读书,打好基础之后再出去拍戏。
可中戏从我们那届开始要交学费了,还挺贵的,每年八千。我们家里并不富裕,虽然没去拍戏,但我偶尔也会接拍一些广告挣点学费和补贴家用。
我当时拍了洗衣粉、卫生巾之类的广告,应该是班里唯一一个整个周期没有出去拍戏的女生。
也不是没有电影、电视剧点名找我,但我更想珍惜宝贵的大学生活,以后拍戏的机会很多,可是在学校排练小品、话剧的时间只有这短短的四年。
而且,我对去剧组、见导演没有概念,也没有那些方面的判断力,根本不知道谁是著名导演,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戏才算大戏。
班里选择出去拍戏的女生,都慢慢获得了一些名气,子怡、海璐都拿了奖,但班里的男生还没能在演艺圈崭露头角。只有刘烨、党昊大二的时候,参演了霍建起导演的电影《那山那人那狗》,不像女生那么大放异彩,导致他们有点“不服气”,后来还搞出了一个“壮举”。
1999年,我们大三的时候,班里要排练一个戏,女生比较有话语权,就想选一个更适合女生排的戏,但男生喜欢军人戏,想排美国作家欧文·肖的成名作《灵魂拒葬》。
有天晚上,男生聚在一块吃饭想办法,有人想了一个招儿,决定全部剃成光头,让常莉老师看到他们的决心。然后,五块钱一位,全部剃成了光头。
晚上十点钟,班长给常莉老师打了电话,急哄哄地说:“常老师出事了,您快来排练室!”
常莉老师到了,打开灯一看,哎哟喂,九个大光头,差点吓了一跳。男生跟她说明剃头的缘由,如愿以偿地排了《灵魂拒葬》,最后效果还挺好的。
后来,刘烨也拿了奖,中戏96班也慢慢有了明星班的称号。
但我对“出名要趁早”,没有太大的感触,一直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和表演方面的提升。我觉得表演就像建宝塔,大学四年的学习是在一层一层地垒起塔座,只有塔座足够牢固,才能再往上一层一层地建塔,而且难度也会越来越小。
我不着急,也觉得着急不得。
2000年,我们要毕业了,学校已经不包分配,其他人陆续有了去处,唯独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
我考了青艺,但落榜了。那一年特别巧,全国总工会文工团要招主持人,在我们学校贴了一个榜。常莉老师看到后给我打电话,她知道我还没找到单位,比我还着急。她问我要不要试试那个主持人,但我不会主持,有点犹豫。
她让我先去考考,我真去考了。老天可能真的偏爱笨小孩吧,我之后顺利地进了全国总工会文工团,做主持,也做演员。
那一年全国总工会文工团只招了一个主持人,就是我,所以我到现在也很感谢姜英女士。她是全总文工团业务处处长,面试的时候是她特别看好我,给了我一个留下来的机会。可以说,常莉老师和姜英女士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毕业散伙饭那天,班里最后一次全部聚齐,大家在校园里留了影,之后去吃涮羊肉。没有人喝酒,也没有人说起未来,所有人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离别的情绪还是漫溢而出。四年一晃而逝,大家马上各奔东西。
后来,因为录制《青春同学会》,我们几个同学又去了一趟中戏,看着满墙绿油油的爬山虎,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但光阴终究是如流水般逝去了,我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发展,也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不是所有演员都要成为金字塔的塔尖,只要自己不后悔选择的路,就已经足够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对未来的日子也充满向往。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不掉下悬崖,我们总有路可走不是吗?(文章转载自《曾黎:顺风而生》)
风尘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