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女恩师VS煞神亲王《女恩师》作者:天如玉

芳芳看小说 2024-08-04 08:08:35

白檀现在的心情很焦虑,因为她被人掳了。

  事情发生在今天晚饭后,她挑灯夜读,正读到两军交战时主将干嚎的那句“吾恐今日将被俘矣”,梁上忽然一头栽下个黑衣人:“娘的,我居然被发现了!”

  白檀跳起来就喊“救命”,屋外路过打水的无垢特惊奇地接了句:“师尊您还演上了,打仗的又不是您!”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后颈挨了记手刀,人就晕了。

  等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处一陌生室内,雕花漆绘的梁柱,描金画彩的灯座,红木镶玉的屏风……

  白檀被孤零零扔在一方案席上,心惊肉跳。

  这里不是寒漏之地,想必抓她的人也非等闲之辈。

  屏风外两个人正在小声嘀咕。

  一个说:“你还真敢下手啊?这可是太原白氏,名门望族,就这么掳来不会出事吗?”

  另一个嗤之以鼻:“这世上还有我们凌都王府不敢掳的人?一个落魄的世家女,爹不疼娘不爱的,怕她个鸟啊!就算杀了她都未必有人知道!”

  连自己的处境都调查地一清二楚了,白檀心里一阵发毛,可细想他口中的凌都王府,根本从未接触过,就更谈不上得罪了啊。

  她盘腿坐正,谁料一动后颈就疼得厉害,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那两个人可能是听到了响动,停下话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为首的就是将她劫来此地的黑衣人,身形魁梧,面色黝黑,虎目炯炯,手上虎口位置有道很长的刀疤,一直连到手背。

  另一个身材高瘦一些,竟然身着铠甲,面色青白,毛发枯黄,即使束着发髻也看起来乱蓬蓬的,看着好像打小就没吃饱过似的。

  黑衣人敲了敲屏风边框,一脸凶恶相:“你醒了就好,别不老实,乖乖帮我们一个忙,我们绝不为难你。”

  白檀左右瞄了瞄,识相地问:“什么忙?”

  黑衣人道:“从现在起,你就是凌都王的授业恩师。马上会有人来问你话,不管他问什么,你都要装作一副知情的模样,而且都要拣对凌都王有利的话说。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我们保你毫发无损。”

  白檀只听说过抓人做压寨夫人的,还没听说过抓个人来做老师的。

  这个凌都王是有多想被调.教……

  “这……非得我回答?”

  “没错!”黑衣人一掌拍在她面前的小案上:“若是不从,犹如此案!”黑漆绘彩的小案配合地“咔哒”一声崩了个角。

  白檀往后一缩,点头如捣蒜:“从从从!可凌都王是谁?”

  跟他一起的黄毛惊愕地叫起来:“她竟然连我们殿下是谁都不知道!”

  黑衣人得意地抱起双臂:“她一个常年隐居东山的人,平常除了教导那几个学生还能接触谁啊,能知道些什么?不知道我们殿下才好办呢。”

  “也是。”黄毛挠挠头。

  “把人给看牢了!”黑衣人叮嘱他一句,又威慑地瞪一眼白檀,匆匆出了门。

  白檀猜测他多半是去接他口中那问话的人了。

  果然,不多时黑衣人便返回,身上的夜行衣已经除去,换了一身便服,身后还引着一个人。

  那是个细瘦矮小的中年人,身着便服,看起来像是个文人,腰间却配着一柄短剑。他绕过屏风站到白檀身前,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遍,点头道:“不错,的确是白家女郎白檀。”

  白檀颇为诧异,她知道自己在外有些才名,但真没想到自己已经红到这地步了,啧。

  那人向白檀见了一礼道:“打搅女郎好梦了,在下高平,今日过来叨扰,问女郎几个问题便走。”

  黑衣人已经站去她身后,一只手的两指正抵着她脊椎,白檀可不想忽然就成废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请问。”

  高平问:“凌都王殿下最近修身养性可有效果?”

  “嗯……有效果。”已经到了需要调.教的地步了,怎么没效果。

  “那就好,那么女郎平日都是如何让殿下修身养性的呢?”

  “读两篇《庄子》、《道德经》,临摹几幅王逸少的字帖。”反正修身养性都无外乎这些。

  高平挑眉:“殿下居然肯静心做这些,果然还是女郎有办法。不知殿下对女郎可还算尊重?若女郎有任何难以管束的地方,尽可以开口。”

  “殿下向来尊师重道,从未有不敬之处。”还没认识就掳了她,可真尊重!

  高平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白檀看过去时又觉得他那神色里似乎夹杂着几分兴味,仿佛她所说的话是无稽之谈。

  她心中一动,难道发现端倪了?你倒是慧眼大开救我于水火啊!

  然而很快高平又神色如常:“以后还请女郎继续费心些,凌都王如今这般秉性实在是惹人诟病,陛下也是忧心忡忡。早先听闻女郎已然出面教导,陛下还不敢相信,如今见到当真有女郎在此坐镇,在下也就可以放心回去禀报了。”

  白檀浑身一僵,那感觉仿佛是被人塞了一把冰碴子在嘴里又堵上了嘴,吐不出来又难以下咽,从牙关一直凉到了腮帮子。

  早知道黑衣人就是把她给拍死也断不会答应这事啊,不想还牵扯了陛下,这是欺君呐!

  陛下您是有多闲呐,您要真闲得慌就去关心关心后宫啊,关心什么凌都王啊!

  高平没再问其他问题,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

  黄毛去送客,黑衣人的态度一下九转十八弯,笑嘻嘻地绕到白檀眼前来:“早听闻‘天下三才,一清二白’,白家女郎不负虚名,找你来果然没错。”

  白檀揉着衣角小心翼翼:“以凌都王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直接上门去请就是了,何必这般行事?”

  黑衣人哈哈大笑:“全天下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我家殿下若真出面请师,谁也不敢接呐,还是这样来的干脆。”

  不敢接?白檀难以置信,继续揉着衣角打听:“那为何一定要找我啊?”

  黑衣人掳她之前还担心她有些文人气节会很难对付,不想这般胆小,几句狠话就服帖了,有话也不怕告诉她:“你有才名,就有说服力,又深居简出,最好抓嘛!何况你以前还教导过我们殿下呢。”

  “……我何时教过你们殿下?”

  “以前呗。”黑衣人脸蓦地一沉:“你什么意思,没把我们殿下当回事是吧?”

  “怎么会呢?我是真不记得了……”白檀赔笑,心里不屑,以前?搁以前你们敢这么动我试试!

  黑衣人懒得跟她多说,翻了个白眼走出门去吩咐了两句。

  很快就有个婢女端着茶点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摆放在小案上,又将后面的床铺好好地整理了一下。

  忙完这些她便退了出去,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黑衣人站在门外朝扫了室内两眼,砰的一下合上门,竟是亲自守门的架势。

  白檀皱眉,装胆怯可以打消他们的顾虑,眼下看来他们的确不会伤害自己,可似乎也不打算放人啊。

  明日的授课怎么办?忽然一个大活人没了,学生们还不得吓死!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心烦意燥,尚未想到对策,屋外忽然传来黄毛由远及近的叫唤:“祁峰,祁峰,快来!”

  黑衣人离开了屋门,火冒三丈地嚎:“叫什么叫,爷爷来了!”那语气嚎到一半忽然变了调:“是爷爷您来了,爷爷您怎么才回来啊?”

  “我听说陛下派人来过了?”冷冷的一道声音,带着些许疲倦。

  “是啊是啊,没多大事,已经解决好啦。”

  “嗯。”

  白檀悄悄跑去门边,从门缝里张望出去,只看到淋漓的一大滩血渍。

  黄毛举着火把,脚边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几乎血肉模糊。

  “顾呈,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别让他们死了。”那冷冷的声音吩咐了一句,恰好在死角看不见人。

  黄毛应了一声,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的背:“殿下,看样子他们好像熬不过今晚了啊。”

  那把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回:“那可不行,本王还没玩儿够呢,若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岂不是太无趣了。”

  黄毛乖巧地“哦”了一声,招手叫人帮忙。

  那两个人被直直地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两道血迹,白檀骇然地收回视线。

  如果这就是凌都王,那她确信自己绝对没教过他!

  屋外声音渐远,房门忽然被推开,白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旋转一周倒地,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黑衣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把拖起她道:“快起来,我这就送你走。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今日发生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你以后在别人眼里可就不再是什么‘一清二白’了。”

  白檀自然不会说,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跟这比起来名节又算得了什么。

  看黑衣人这慌乱模样,她心里已然有数了,软绵绵地问:“刚才那个是你们殿下吧?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事啊?”

  “废话!我们殿下英明神武,需要什么老师?要不是为了应付陛下,有你什么事!”

  白檀趁机道:“那今日这事最好别有下次了,否则迟早会传到你们殿下耳中,到时候你会不会跟那两个人一样……”

  黑衣人被她的话弄得浑身一个激灵,竟然语塞起来,眼珠转来转去半天没憋出句话来,最后干脆一记手刀拍在她后颈,干净利落。

  白檀晕过去之前连舍弃师表问候他祖上的心都有了。

  无垢睡到后半夜忽然闹肚子,心急火燎地去茅房,完了事正好经过白檀门口,借着明亮的月色一瞥,觉得她的房门与往日似有些不同。

  她伸手轻轻一推,门忽然就开了,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无垢走进去查看,发现床上白檀和衣而睡,被子也没盖,再摸摸门闩,已经坏了。

  她叹了口气,先给白檀盖好被子,再仔细带上门,心里一个劲地腹诽:师尊今日真是好兴致啊,演得太过火了吧?门都给踹坏了吧?还好有我在,不然被人掳走了都不知道呢哼哼!

白檀醒来时觉得脖子简直要断了。

  窗外阳光刺目,已是日上三竿,外间叮叮当当地响。

  她一边揉后颈一边下床,绕过屏风就见无垢正在敲敲打打地修门。

  看她出来,无垢停了一下:“师尊想必昨晚太累了,我已自作主张让师弟们回去了,您要再睡会儿也可以。”

  白檀探头朝西厢房里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人影。

  她这地方平日里共有十来个学生往来求学,但只有无垢是女子,又出身贫寒孤苦无依,所以被她收留在身边同吃同住,其余的都是世家子弟,每日早来晚归。

  白檀有时候觉得她太没心没肺,这会儿又觉得她挺体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叹了口气,默默更衣洗漱去了。

  用完早饭无垢那门还没修好。

  白檀跟往常得闲时一样,坐在案后自己跟自己下棋,却是心不在焉,时不时摸摸后颈,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最后干脆丢了棋子。

  “无垢,你替我去一趟太傅府吧。”

  无垢闻言差点一锤子锤到手上,诧异地扭过头来:“师尊忽然要我去太傅府做什么?”

  她知道师尊离开太傅府有十年了,逢年过节都不曾回去过,很多人都快忘记白太傅还有她这么个女儿了,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檀捏着个棋子搓来搓去:“最近似有贼人出没,我想请父亲多派些家丁来护卫这老宅。”

  无垢抬头望了望门外朗朗青天白日,不明觉厉地“哦”了一声。

  东山这地方地形特别,明明就在都城东郊,却是遗世独立的架势。因着山脊背处建着皇家道观抱朴观,这地方自然是宵小之辈不敢接近的。

  白檀这宅子与抱朴观两相对望,是白家的一座别院,里面虽然只有三四个家丁仆妇,但沾了抱朴观的光,一直都很太平。

  当然这是以前。

  入都不过十来里路,并不算远,可无垢这一趟竟一直到太阳落山时分才回来。

  这时节山上开始窸窸窣窣地落叶子了,一地都是枯黄。她刚走完长长的石阶,就见白檀站在院门外的大树旁,双手拢在袖中,鸭卵青的衣摆随风飘飘荡荡,脸庞上笼着一层夕阳的微光,迷离朦胧中愈发显得眉黛唇红。

  无垢走过去,情绪怏怏:“我等了几个时辰才见到太傅,结果他老人家只说,要么您就回去求他,要么就在外面自食其力,他半个人都不会派来的。”

  “啧,我猜他也是这么说。” 白檀干巴巴地扯了一下嘴角,视线悠远绵长。

  “师尊在看什么?”

  无垢顺着她的目光远眺,建康城中的城门楼台像是常年糊了一层水墨青黛,此刻却在余晖里蒙了薄薄的一层金黄,好似水墨画卷霎时点出了人间烟火,站在这遥远的山顶都仿佛能听见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她陡然悟了,师尊虽然嘴上不说,但这么多年必然也是想念家的吧?

  “师尊~~~”这一声饱含深情与慰藉。

  白檀舔了舔下唇:“扁米蒸饼、青笋鸭臛、酱炙白肉、汁鱼片鹿……这些城里都有,好久没尝到了啊。”说完回神看向无垢,“昂,你刚才叫我?”

  “……没什么,”无垢耷拉着眼皮:“我只是想告诉您,晚上我们吃萝卜。”

  “!!!”白檀愤懑拂袖回宅。

  既然没请到人手,就只有叫仅有的几个家丁打起精神来了。

  其实白檀也是防范万一,毕竟皇帝已经应付过去,兴许他不会再关心凌都王的修身养性了,兴许再想起来时那个叫祁峰的黑衣人已经给凌都王换了个新老师,这也不是没可能。

  果然接连几日都很安生,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了。

  西厢房里的学生们倒是有心,以为之前白檀没有授课是病了,这几日往来还不忘带些温补的药材来孝敬。

  白檀端坐案后,捏着柄白羽扇缓缓扇着煮茶小炉里的炭火,笑不露齿,颔首领受。

  无垢在旁好心矫正:“你们送这些师尊才不喜欢呢,师尊喜欢扁米蒸饼、青笋鸭臛、酱炙白肉,还有汁鱼片鹿。”

  众学生:“……”

  白檀一扇子差点把炭灰扇到茶水里去。

  混账啊,为师端着个形象容易么!

  刚下学没多久,天就变了,狂风乍起,似乎要落雨的样子,天一下就黑了。

  无垢去打热水,经过院墙忽然丢了铜盆厉声尖叫起来。

  家丁们以为女郎口中的贼人终于来了,立即就要去抄家伙。

  白檀提着灯笼跑过来时,无垢那叫声已经转了几个弯快成个曲调了,手臂高抬,一直指着院墙。

  她抬头一看,悚然一惊,院外树影森森,院墙上模模糊糊坐着个白影子,衣摆长长的垂下来,随着风荡啊荡……

  子不语怪力乱神。白檀定了定神,鼓足勇气举灯上前一照,桃花眼,粉面郎,怎么看怎么熟悉。

  她嘴角一抽,掉头就走。

  白影蹭的一下跳了下来,拽住她胳膊:“阿姊,是我啊,我是白栋啊,你怎么不理我呢?”

  白檀回头瞪他:“你大晚上的趴我墙头装神弄鬼,还想我理你?”

  白栋急地跳脚:“冤枉啊,我这不是听说你去找父亲要人手防贼么?父亲不近人情,我可看不下去,他不派人来,我便亲自来给你守门!”

  白檀看看那边惊魂未定的无垢:“原来你这是在守门啊。”

  他有些遗憾:“我本想低调行事,做好事不留名来着。”

  “……”白檀翻个白眼,转头回房。

  白栋却又巴巴地跟了上来,神神秘秘地道:“阿姊,若在以往,你这里遭了贼,我铁定是要劝你搬回去住的,但这回我不劝你,你千万别回去。”

  白檀不禁奇怪,停步问他:“为何?”

  白栋有些没好气:“父亲正想法子逼你回去嫁人呢,你那日派无垢登门,正合他意啊,我可不能让你中了他的圈套。”

  白檀好笑:“我都二十六了,世家之中还有哪家会有适龄儿郎好配?”

  “什么世家,还是皇族呢!年龄倒是与你相仿,可他至今未婚是因为无人敢嫁啊,你跟他根本不是一回事。”

  听他这么说,白檀愈发好奇了:“到底是谁啊?”

  “还能有谁,凌都王啊!阿姊你深居简出自然不清楚,那个凌都王他……他……”

  白檀一听这名字就眉头突突直跳,还得佯装一无所知:“他怎么了?”

  “他是个煞神啊!倒是战功赫赫,可嗜杀成性。听说打仗的时候豪喝人血生啖人肉,所以早没了人性善恶,抓了俘虏必然凌虐致死,死了还要用他们的骨头做成饰物送人。他府上的侍妾都必须佩戴这种饰物,但凡有不从者便杀了了事,所以他府上女人都绝了迹了!平常也是随性妄为的很,简直遇神杀神、佛佛杀佛啊!”

  白栋一口气说到此处,难以承受般捂住心口:“嫁给他肯定会没命的!父亲真是狠心,竟然这般不顾你死活……不不,我绝不同意,他那种人如何配得上你!”

  白檀暗暗吞了吞口水,原来之前在凌都王府里的见闻不过是冰山一角啊。

  不过转念一想,白栋根本是多虑了。

  眼下至少在陛下眼里她已经是凌都王的恩师,大晋以孝治国,三纲六纪严明,不管怎样也不会乱了师生伦.常,所以这婚事陛下头一个就得否决。

  她拍拍白栋的肩膀:“好了好了,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我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的,你放心回去吧。”

  白栋正色:“我怎么能回去!都说了来给你守门,那贼人一日不除,叫我如何放心!”说着就大步折回了墙根处,蹭蹭爬上了院墙继续吓人,那身手还真够灵活的。

  白檀知道他少年热血,可这狂风大作的,再热的血也能吹凉了啊。只好折衷道:“要不你就在我隔壁睡下,也好就近照应。”

  白栋就是吃准了她会对自己心软,一听就跃下了院墙,步态优雅地踱步进了隔壁房间,关门前还信心十足地说了句:“阿姊放心,有我在,任那毛贼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将你怎样!”

  家丁们默默抱头,你有毛用,倒让我们的担子更重了!

  果然他这话的可信度只维持到了夜半时分。

  白檀看了一晚上的书正要就寝,起身陡然看到背后多出了一道黑影,僵硬地扭过脖子,穿着夜行衣的祁峰古松一样杵在她身后。

  仔细听听隔壁,白栋呼声震天。

  要你何用啊你说!

  她眉心一蹙,抬眼看过去时脸上已多了几分怯怯:“陛下应该没这么快就又派人来问话吧?”

  “没有。”祁峰硬邦邦地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女郎一声,我家殿下奉旨领军剿匪,近来不在都中,若是遇着陛下的人问话,你可别说岔了口露出马脚。”

  白檀闻言先是一阵轻松,继而又皱起眉头:“我近来听闻了一些你们殿下的传闻,此番他领军剿匪,陛下肯定会借此机会观察他修身养性的效果,倘若他又嗜杀,师责在身,届时我少不得要倒霉了。”

  祁峰眯了眯眼:“怎么,你这是不乐意?”他故技重施,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的小案:“如若不从,犹如此……”

  小案安然无损,他的表情却陡然扭曲了,手抖了几抖背去身后,脸色陡然转为爆红。

  白檀配合地缩了一下脖子,好心提醒:“我家小案包了铁皮的。”

  祁峰眼里都要喷火了,但死也不丢份儿,颤巍巍地举起肿成熊掌的手低吼:“犹如此手!”

  “……”白檀竟然无言以对。

  她幽幽叹息一声:“若是陛下责问,牵扯出我,肯定也会牵扯到你自作主张的事,不知道你们殿下得知后会作何所想,反正此事是纸包不住火了。”

  祁峰气焰一下灭了,仿佛见了鬼,神情扭曲,浑身打摆子似的哆嗦。

  白檀故作关切:“咦,你怎么了?”

  祁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老子手疼不行嘛……”白栋昨晚睡得那么充足,早上竟也起不来,一直到了中午才睁开眼睛。

  坐起身后还愣了好一会儿,他真是太养尊处优了,竟然还是头一回自己穿衣服。

  这么一想真是感慨万千。

  其实他与白檀并非一母所出,白檀系其父白仰堂原配郗夫人所生,他则是妾室所出的庶子。

  然而郗夫人早年病故,白檀虽有文才却与父亲相处不善,早早搬离父亲身边,至今十载父女二人也不曾相见过一面。相比较而言,他简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想多了鼻子都开始隐隐发酸,阿姊平常身边也没人照料啊,怎么过来的哟。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多亏他生了副好相貌,看来反倒觉得是种不羁洒脱。

  推门出去,日头正好,院中安宁,西厢房里学生们跪坐的背影端端正正。

  很好很好,看来他在此处镇守很有效果,那贼人一定是不敢再现身了。

  在院中前前后后检查了一圈,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摸着肚皮一转头,却对上无垢面无表情的脸。

  “绑。”无垢一挥手,立即扑上来两个家丁,手中拿着绳子,将白栋前前后后团团绕了几圈,瞬间便将他捆成了个粽子。

  “诶,这是做什么?”

  “师尊吩咐,最近恐有贼人出没,白公子在这里不安全,还是送回太傅府去的好。”

  两个家丁立即抬着他朝院门奔,白栋哪里肯依,两腿朝天一阵乱划,口中高呼要保卫此宅,誓与阿姊共存亡,简直什么话都出来了。

  西厢房后面连着个园子,自入了秋后园中就没了花红柳绿,满池子的莲花也都只剩了莲蓬。

  说实话,真没什么好看的,可学生们今日的作业竟然是要对着这毫无美感的园子做出一首诗赋来。

  大伙儿抓耳挠腮,绞尽脑汁,面前的纸张却依然一片空白。

  世家子弟多少都有些脾气,虽然平日里对师长尊敬,难免也有没耐心的时候。有的人琢磨着要不去跟师尊说个情换份容易点的作业来,有的甚至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尚未有所行动,院中两个家丁扛着一个白衣少年狂奔而过,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

  大家目瞪口呆,齐刷刷将视线追了出去,那分明是白太傅家的公子白栋,师尊的弟弟,竟然被这般五花大绑地扛出了院门。

  师尊瞧着温和端庄,原来这般严厉,连自己的弟弟都下得去手啊!

  学生们悄悄转头,白檀端端正正跪坐上方,两耳不闻窗外事,水青滚边的宽袖中探出白净纤秀的手指,捏着书页,垂眉凝神,双唇紧抿,蓦地手指一捻,书页边角皱成了一团。

  众人大骇,低头就是一阵奋笔疾书,从未这般文思泉涌过。

  白檀却是一无所觉,其实她对着书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她烦啊!

  祁峰那个乌鸦嘴还真说准了,高平本人虽然没有再来问话,可今日一早就派人送了封信过来。信中说陛下放了话,只要此番凌都王有所收敛,便会重赏她这个老师。

  那要是他不收敛呢?

  真够倒霉的,原本她好好地在这东山上教着书,谁也碍不着,怎么就跟那个煞神扯上了干系!

  托白栋的福,学生们今日早早交上了作业。白檀心神不定,当即便准了他们下学,顺带还表扬了几句。

  哪知学生们比往常还要毕恭毕敬,半点不见骄纵之色。

  她满心欣慰,这才是她的好学生啊,哪像凌都王那个混账。

  学生们一一见礼离去,轮到周止的时候,白檀示意他停了一下。

  周止的父亲是吴郡郡守,白檀喜爱吴郡那地方,一心向往着有朝一日能泛舟太湖做个闲散文人,所以没事就爱与周止聊聊吴郡中的事,师生二人私交一直不错。

  见师尊留了自己,周止便以为这次也是要说吴郡的事,正在肚子里搜罗郡中奇闻异事,却听她道:“为师听说你舅舅是黄门侍郎,你借住在他家中,想必听他提起过凌都王的事吧?”

  周止顿时脸一白:“师尊如何提起那个煞神来?舅舅常说‘前不提虎,今不提瑨’,甚少说到此人,也不让我们小辈议论的。”

  白檀好奇:“何谓‘前不提虎,今不提瑨’?”

  “师尊有所不知,凌都王大名司马瑨,他残忍嗜杀,已经与北国前朝的石虎齐名了。”

  白檀蹙眉,石虎曾残暴到呼啦啦带着一大群美人去围观虐杀自己亲儿子的场面,凌都王的名声都跟他一样了,那还得了。

  眼见周止奇怪地瞄着自己,她立即正色:“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作谈资罢了,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们堂堂男儿还比不过为师一介女流的胆量么?”

  周止岂能在师尊面前露怯,忙道:“师尊教训的是,学生只听舅舅说过凌都王是陛下堂弟,能征善战,因此深受眷宠,其他的事就不太清楚了。”

  白檀道:“听说他近日领军剿匪去了,想必你舅舅知道些进展。你们如今也不小了,再过几年便要陆续入仕,朝中时事也该关注些。”

  周止一听恍然大悟:“师尊教诲的是,学生回去便问问此事。”

  白檀含笑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周止果然问了,第二天再来上课时便带来了消息,说凌都王此番去的是鄱阳郡。

  那里的匪寇是当初凌都王在交州剿匪时落下的残余,逃窜至此,一盘散沙,本也耗不了多少时间,加上凌都王手段狠戾,一去便势如破竹,恐怕会比预期早很多回都。

  白檀才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要的是重点:“可知他此番剿匪有没有再造杀孽?”

  周止道:“那还用说,据说他所过之处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人说还不如闹匪患来的惨呢。”

  白檀沉痛地闭了闭眼,你这是要坑死我啊!

  人是很奇怪的,以前没关注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一点也察觉不出有这个人的痕迹,可一旦某日开始关注了,好像全天下都能扯出点跟他有关的事来。

  那日傍晚白檀刚踏上回廊就听到厨娘在跟无垢八卦,说抱朴观近来敲钟的次数多了,那是因为道长们在做法事超度亡灵,全因那煞神凌都王剿匪所造杀孽太多的缘故。

  无垢还记得那晚白栋的话,一眼瞄到白檀,立即跑过来劝说:“师尊您可千万不能嫁给那个凌都王,否则说不定哪天抱朴观的钟声就是为您敲的了。”

  有这么咒自己老师的么!白檀无语。

  这日一大早刚露日头,白檀披了件披风走到西厢房外,学生们将将赶至。

  周止在门口向她见师礼,不忘问候一句:“师尊可要注意些,听闻今年冬日来得早,这才九月初呢,已经很冷了。”

  白檀刚微笑点头,又听他道:“不过坊间都说今年严寒早至全因凌都王杀孽太重,怨气冲天所致,也是无奈。”

  她的笑顿时僵在了嘴角。

  怎么哪儿都有他!

  其他学生在旁斜眼,周止肯定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活该!

  漏刻之内水滴吧嗒响了一声,浮标上移,课时已至。

  众人落座,白檀正要授课,忽然看见无垢从回廊上匆匆跑了过来。

  她年纪长些,不能再与男弟子们同堂听课,白檀都是单独给她授课的,今日忽然在课间跑来西厢房,就不免奇怪了。

  白檀吩咐学生们暂且温习,起身走出门去:“怎么了?”

  无垢指了一下院中,白檀看过去,那里站着个灰衣小子,是白栋的贴身小厮双全。

  啧,臭小子肯定还在为轰他走的事情闹别扭。

  白檀慢吞吞地走过去:“白栋又怎么啦?”

  双全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头磕地砰砰响:“女郎救命啊,郎君他得罪了人,恐怕就要没命了!”

  白檀一愣:“得罪了人也不至于要命吧,你怎么不去求太傅?”

  “就是郎主让我来求您的,他说这世上能救郎君的就只有您了,请您赶紧去瞧瞧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白檀心里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对方是谁?”

  “凌、凌都王。”

  “……”白檀闭眼,我怎么就那么恨呢!

0 阅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