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坎坷,但也阻挡不了他的才情,李贺的诗歌有什么陌生化特征?

王匡说人啊 2024-09-12 05:25:10

文字丨春风化雨阁

编辑丨春风化雨阁

李贺身世飘零,毕生热衷仕进,却终不可得,再加上贫病,这让他性情偏狭、敏感多思。在幻想与现实的碰撞中,他的生命意识日渐消磨,最终英年早逝。

然而他在创作上却大放异彩,是与李白齐名的浪漫派诗人,存诗240余首,以“天若有情天亦老”“雄鸡一声天下白”“男儿何不带吴钩”等名句为人所熟识。

这一首首诗词中,李贺以独特视角命意取象,通过变形、异化的手法,创设了一个与现实或以往大相径庭的陌生境界,令人惊奇。

这与俄国形式主义的“陌生化”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通过“难解的、受阻的、扭曲的语言”延长审美感知过程,增加知觉的难度和长度,以激发新的审美情趣。

今天笔者就以李贺诗歌形象为依托,从审美意象、色彩表现两个方面谈谈李贺诗歌形象的陌生化特征,带大家更加了解李贺的诗歌。

一、“非主流”的意象

李贺诗歌以“象”构境,以“境”显情,他发展了韩孟派以畸为美的创作理念,对意象进行了陌生化处理,创设了一个“非主流”化的意象群。

其一是对奇诡险怪,主要是鬼蜮的描写。

古往今来,诗歌意象多取材于自然景物或生活场景,诗人通过艺术加工使其呈现浪漫或写实风貌,其中虽也有对怪诞之物的描写,但大都是数笔带过,浅尝辄止,李贺却是例外。

杜牧在《李长吉歌诗叙》中曾评价其诗歌“鲸吸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牛鬼蛇神,虚妄至极,甚至无从可考,李贺却津津乐道,以想象之力打开了一扇通往异域的大门。

在其现存诗歌中,与鬼神相关的作品不足三分之一,但每篇都令人印象深刻。

《苏小小墓》中爱而不得的鬼魂苏小小,“幽兰露,如啼眼”,坟头幽兰青松,西风吹雨,所期良人未至,只有点点磷火在幽暗中闪烁。

整首诗幽奇光怪,若于夜间吟诵,真感女鬼立于身侧,冷风袭来。

李贺并不惧怕鬼,甚至对其充满同情及怜悯,故而反复写鬼与人同,亦有情感。

诗人还刻意营造凄厉氛围,“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枯林之中,幽火闪现,鬼魅的桀桀笑声在旷野飘荡,百年树精的巢穴化为灰烬。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纸钱打转四处飞扬,山中精怪尽情享用祭品,发出啧啧之声,画面惊恐。

读者如临其境,瑟瑟发抖。

同有“熊虺食人魂,雪霜断人骨”“强枭噬母心,奔厉索人魄”等描写,给人凄厉之感。

诗人力避流俗,以鬼唱、魂灵、精怪、死亡引领全篇,构成其美学的主要元素,引导读者跳出以日常意象为载体的审美舒适圈,以刺激感官获得惊奇感来实现其创作宗旨。

其二是传统意象的审美异化。

作为韩孟诗派的一分子,李贺也崇奇尚险,但其书写较韩孟刻意求奇的斧凿更显松弛及自然。

他“不屑作经人道过语”,以独特视角攫取意象,达到不求奇而自奇的效果。

这不仅表现为对“非主流”物象的刻画,还有对传统意象的改造,即通过语词搭配的惊异化使物象变得“面目全非”,进而获得新奇的感受。

对此可以理解为,在特定语言环境下,意象经由本不相关词语的修饰后产生一种新的审美。

李贺性情偏执,对文字的追求亦是如此。诗人以“古”“瘦”“老”“死”“剪”“啼”“寒”等冷僻词修饰物象,使其呈现出与本体义看似相矛盾的审美效果,引出陌生视角的解读。

《兰香神女庙三月中作》有“‘古’春年年在,闲绿摇暖云”,春日登临,诗人见树木葱茏,景色宜人,欲描春之生机,却着一“古”字,乍看费解,细想却精妙。

“古”有悠久绵长意,“春”的如期而至,年年如是,亘古未变。同样“白昼千峰‘老’翠华”可作同解。林木青翠,怎可言“老”?可百年树木,每每春日展露新枝,“老”不就是其漫长生命体征的概括么。

诗人将不常见词联用,以反差和对立,造成一种审美的张力,产生绵邈的韵味。

《梦天》中“‘老’兔寒蟾泣天色”,月宫中福寿绵长的仙兔竟被指为“老兔”。大约人事变迁,沧海桑田,而于仙家只不过弹指间。

诗人立足人世,想今时之兔已历经太古,故以“老”称,言语戏谑却道破天机,引发思索。另“‘鬼’雨洒空草”,“雨”似是有生命的,本体死去,魂魄却飘洒在空野上,何等惊怖离奇。

诗人的有意组合,呈现出新视角的解读。

还有“‘阴’火”“‘怨’月、“‘古’水”“‘老’景”“‘寒’狐”“‘鬼’灯”等拼合随处可见,在看似不协调的表象下,却回归到事物的初始面貌。

诗人从鬼怪际遇及不寻常意象中融入自己的感伤意绪,以陌生的组合,使读者对原意象的解读变得艰涩,在经历“不解———探索———豁然”的过程中,感知变得敏锐而深刻,审美层次感也愈加丰富。

二、“冷如秋霜,颜如桃李”的色彩

李贺善于调色,唐人张碧言,“春拆红翠,霹开蛰户,其奇峭者不可攻也”。

近人罗根泽也有“冷如秋霜,艳如桃李”的评价,可谓落到实处。

在李贺的潜意识里,自然山水不一定要用清淡水墨去描绘,浓墨重彩亦有生趣,而黯然心绪也可附着鲜明色彩。

日本学者荒井健在《李贺的诗———特别关于色彩》中对李贺诗的颜色字进行了统计,约占总字数的3.3%。

其中“白”“黄”“红”“青”“黑”“绿”等出现频率较高,形成“冷、艳”风格,沈亚之谓之“怨郁凄艳”。

如“红”有“落红”“冷红”“愁红”“老红”“衰红”“幽红”“堕红”等。“红”色经过“冷”处理,其亮度和热烈一下子被削弱,变得冷寂萧瑟。

诗人移情入景,将主观心绪投射在色彩变化上,而多数时候他是忧郁的、感伤的,故而才有“芳径老红醉”“愁红独自垂”等描写。

艳丽花朵,却愁绪缠绕,老气横秋,不正是诗人有感命途不济、沮丧低垂、顾影自怜的写照么?写“绿”,有“颓绿”,“凝绿”“寒绿”“静绿”“细绿”等。

“绿”是生命的本色,在诗人的潜意识里,想以“绿”寄寓生机与蓬勃,可被疾病缠绕的躯体注定无法安享这种希冀,“绿”的希望便化作绝望,时刻提醒着诗人早夭的命数。

诗人内心的挣扎、忧愤,都喷洒在这“绿”上。可以看到,色彩本身的象征义消解了、削弱了,成为诗人“笔补造化”的工具。

而站在陌生化的视角,色彩原始义被颠覆的同时,也引发着读者去探究其背后的深意,审美时间被拉长。

可以说,李贺笔下的色彩已成为其饱蘸生命情感的利笔,饰女性以“金”“霞”“锦”等亮色,艳丽华美,暗含对女性的爱慕之情以及求而不得的怅惘;写鬼物以“青、白、绿”等色修饰,为显露其凄冷的心境;写贵胄不离“金”“银”“玉”,这与诗人“皇室后裔”的想象有关,每类色彩背后都有一个悲情的“自我”。

陆游曾以“百家锦衲,五色眩耀,光夺眼目,使人不敢熟视”,来评价李贺诗歌的设色,这有别于盛唐的清爽和谐,带有更多的个性特点。

“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在李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生活在一个世运衰微的年代,仕途偃蹇、痼疾缠身、忧郁多思,触发着长吉更敏锐的知觉及体验,一切有名或无名都被着色渲染,给人最鲜明的视觉撞击。

读他的诗,如莫奈油画展开,满目斑斓,扑面而来,感觉十分奇特。

如《残丝曲》,春日晴好,踏青出游,绿柳、粉花、黄莺、青榆围绕,绿发少年、金钗女子行走其间,配以淡青色的壶与琥珀色的酒,色彩绚烂且情意绵绵。

多种色彩聚合在同一画面,读者的眼球似乎刚捕捉到一种色彩,又快速被另一种色彩拉扯而去,纷至沓来,在跳跃中,获得感官的刺激,而诗人惜春的愁情也掩映在这轻快斑斓的表象之下。

又《昌谷诗》中对故乡近郊景色的描绘,依次出现“细青”“颓绿”“粉节”“生翠”“老红”“黄葛”“紫蒲”“平白”“青字”“碧锦”“舞彩”“平碧”“阴悴”“绿藓”“丹渍”等。

这些色彩不仅密集,而且冷暖色交替,令人目不暇接,甚至有些“杂乱无章”,可这也未必不是诗人优长。

单一色彩的表现已经让审美疲劳,而层见叠出的色彩,无疑会刺激视觉,复苏感官。这令人窒息的色彩涡流摇曳心旌,唤起恍惚迷离的情思。另外诗人对战争的描写,亦是以奇色取胜。

在《雁门太守行》中黑云、甲光、金鳞、燕脂、夜紫、红旗、玉龙构成了激烈的战场。

黑云是暗,甲光是明,在一明一暗两种色彩的碰撞下,一场严峻的战事拉开了序幕。

接着诗人并未言刀光剑影,未提厮杀激烈,却以“塞上燕脂凝夜紫”轻描淡写地收束战事,实则血腥暗涌。

“燕脂”即胭脂,深红色,指战士的血。

战况惨烈,死伤无数,故而鲜血遍染,渗入土层,凝固为胭脂色的泥土。

诗人以色衬景,给人直接的视觉震撼,可谓妙绝千古。

总结:

生如风中残烛,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诗人李贺仍沉溺于白日梦的幻想,在人世无人过问的厄运似乎在象征圆满的“白玉楼”的召唤中得到了满足,其悲凉可见。

而他以生命泣血所作的诗歌虽无法助其走出心中永恒的沉郁,却以不溺于流俗的姿态成为唐诗苑中的一朵“奇葩”,它犹如一株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以奇情幻彩之貌,引领后人不辍追寻。

参考文献:[1] 唐诗选[M].马茂元,选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2] 闵泽平.李贺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5.

[3] 什克洛夫斯基.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C].北京:三联书店,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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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

[6] 程千帆.诗辞代语缘起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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