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峰中心”二十一楼,两杯立顿红茶,十三份“革命性”文件,字字见血的八万字,在革命爆发前的一刻,足协其实并不是与徐明对话,而是和他背后的张海、徐泽宪、尹明善一起对话。
对于看客,人们只想了解这场暴风雪般的革命是怎样酝酿初生,爆发以及它将往何处去,从时间线去梳理这场风波的始末无疑是最佳的方法。
周伟新·导火索
二零零四年十月二日,沈阳金德主场对阵北京现代,比赛因为主裁周伟新判罚点球,引发北京队的不满而罢赛。比赛在中断十二分钟后,被强行宣布比赛结束。
大连实德老板徐明非常敏锐地嗅到了契机,十月三日早上,他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找的足协掌门人阎世铎,一通找的北京队老总罗宁。
“事态严重,必须快速处理,而且要处理裁判,否则会爆发出十年来最严重的矛盾。”
此时阎世铎焦头烂额,为了让联赛升级换代,他推出“中超”概念,为此耗费了大量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源。
但这个怪胎从一开始就让人失望,在足协公布“中超元年”安排中,为了给国字号球队让路,联赛的赛程变得支离破碎。
另一边,与徐明通气过后,北京队方面迅速发难。十月四日,球队召开发布会,针对自己遭遇的裁判不公表示抗争的决心。
事件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但中国足协裁判委员会认定裁判员周伟新的判罚无误,北京队教练组组长杨祖武也没有因罢赛受到处罚。
当各方僵持不下时,国字号球队的比赛结果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十月十四日,国足客场和科威特进行世预赛,最终以零比一落败。
与此同时,足协对北京队做出“罚款人民币三十万、当场比赛判负、扣除三分的处罚决定。并判定周伟新“有失误”,公开停止裁判工作一年。
“这是足协自己理亏,拿裁判员当替罪羊,讨好俱乐部。”
但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式并不能被接受,处罚下发当晚,李士林与徐明通电话,后者带头声援,第二天旋即出发前往北京。
十月十五日,对抗足协的大连、北京两方势力的带头人,第一次真正站在一起。
“中国还没有为足球改革而牺牲的第一人,那我徐明就来做这第一人。”
二零零四年十月十七日,由大连实德总裁徐明牵头,制定出十三个文件,涉及到九项实质性内容的“中国足球”革命方案当晚正式出炉。
十月十八日,中超联赛委员会全体会议于当天下午三点半在北京大宝饭店举行,会上北京国安足球俱乐部总经理杨祖武表示:中国足协必须向全国球迷道歉。
十月十九日,包括徐明、张曙光等在内的六家中超俱乐部高层来到国安宾馆召开会议,阎世铎和郎效农、董华到场与之沟通。
十月二十三日,大连实德、北京国安等七家中超俱乐部汇聚香河“天下第一城”,召开了第一次投资人会议。
十月二十四日,大连实德主场对沈阳金德的比赛中,陈涛在下半场追平比分,大连球员认为手球在先,实德对裁判的不作为极度愤怒,比赛因而中止三十五分钟。
十月二十六日,中国足协与投资人在大宝饭店二楼会议室进行,在当晚的中国足协通气会中,公布了暂停降级的决定。
十月二十七日,中国足协公布对大连实德的处罚决定,球队被罚款三十万,判连沈之战大连实德负,同时扣除联赛积分六分。
阎世铎·招安
足球革命发动不久,就有人将徐明称为“臀部带封建烙印的革命者”。
这个比喻来自著名的《共产党宣言》,为了拉拢人民,“法国正统派”和“青年英国”把无产阶级的乞食袋当作旗帜来挥舞,但当人民跟着他们走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他们的臀部依然带有旧的封建烙印。
这个形容,应当说恰如其分。稍微有些出入的是,这场革命最先露出“封建烙印”的不是徐明,而是张海。
健力宝的并购将张海生生排挤出局,接着就传出张海被怀疑侵吞健力宝数亿资产的消息,不久又传出张海被刑事监控的传闻,本就不坚固的联盟从内部出现裂缝。
同时作为这次革命主帅的徐明,也始终让身后的追随者不知所从。
国安罢赛,徐明千里驰援,之后成为革命主力。其后一系列举动,徐明都身先士卒。但突然间,连个招安的仪式都没有,大连实德已经在遴选新的主帅并备战新赛季的中超。
一个曾扬言与中国足协势不两立的大连实德,转眼间从“土匪”变成了“良民”。
有人猜测,这是因为在中国足协甚至是体育总局的高压下,徐明率先看透革命的最终结局,停止对抗,调整战术以牟取革命带来的红利。
不管原因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徐明放弃了革命。这次所谓的足球革命与其说是一场革命,不如说是一次足球上访,顶多是一次“闹访”。
十月二十二日,革命的厄运发生在香河,有人用“五雷轰顶”这个词形容阎世铎在年底会议上对革命派的突然反击。
在阎世铎自称为个人意见的讲话中,不仅否定了投资人关于中超章程修改的所有建议,而且对承诺过的诸如“管办分离”、“明确经营权、所有权和管理权”等一概不予承认。
这次反击式的镇压,等于宣告革命的彻底失败。对于足协的反击的底气何来,非常确定,即国家体育总局的态度。
在中国,最终的拍板权在行政,这是一个基本的道理,而行政权力最硬的理由就是“稳定压倒一切”。
一旦领导讲“稳定压倒一切”的时候,就意味着最终的判决来临。
革命就这样结束,剩下的就是如何建立后革命时期的秩序。
然而,如果说革命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恐怕低估了革命家的谋略。失败的可能只是革命和足球,而不是革命家。
在“夺权”行动失败后,“徐明们”已经不再对革命感兴趣,而是陷入了战略退却前的最后疯狂。
一方面他们加快套现步伐,到处寻找接盘者。另一方面则抓紧冰河期前的最后机会,能怎么捞就怎么捞,能捞多少是多少。
在入主健力宝集团严重受阻,未来存在很大变数的情况下,北京汇中居然还斥资数千万接手深圳健力宝,制造了一大堆烂污的张海成功套现。
在青岛,注册资本仅一二个亿的中能集团,投了三千多万拿下了青岛颐中球队的控股权。
实际上青岛颐中作为国企,积极站在徐明等“革命派”的一边已经很诡异,双方可能早已达成协议,毕竟如果青岛颐中如果降级,中能的收购就没有多大意义。
所以,改革派力主足协暂停当年的中超升降级,实际上最后他们也实现了这个目标,所以你不能说“徐明们”是完全的失败。
按照惯例,革命派与革命对象结束革命的最体面方式就是将革命转化为改革。
为了保存受到损害的革命对象面子,革命对象将会用强硬口气宣布他主导的体制是有生命力的。
但其实,革命对象清楚地知道酿成革命的危机是什么。他们会主动发起一系列改革,只是同时要强调,这本来就是他们要做的,而不是受人所迫。
这样的改革有时会造就新的体制,但在更多的情况下,大多数改革会不了了之,因为革命的压力已不复存在,他们可以重回安逸。
在进入足球圈之前,阎世铎也是个改革派。不过在进入足协后,他的做法却与自己以往的理念背道而驰。
阎世铎私下里抱怨,自己想推进改革,但是阻力太大。不过,在他做出了数不清的言行不一的举动后,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他最坦诚的表情。
二零零五年二月五日,阎世铎时代终结,中国足球在濒于崩盘的乱局中完成了朝代更替,但是阎世铎下课就能解决问题吗,后来的事情已经告诉我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