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灵帝中平六年（189年），中军校尉袁绍向大将军何进出了一个馊主意，想召集各地军事力量进驻京城，吓吓他那位不敢铲除宦官势力的妹妹何太后。主簿陈琳反对这种方法，担心引狼入室，尾大不掉。

曹操听到这事后，说了一段话：“宦官从古到今都有，但君王不应给他们大权，不应过度宠信他们，以至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原文：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

套一句媒体近代常用的句型：“笨蛋，问题在XX”，曹操不敢讲、但心里所想的，其实是：“笨蛋，问题在皇帝。”

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奄宦下》认为宦官祸国的主因，汉、唐、宋等朝是因为人主昏庸，让宦官有机可乘，不像明代，是因为废置宰相，使行政大权旁落于宦官。

这句“人主之昏”，和曹操的想法一致。问题就出在皇帝身上。可是这种事谁敢讲呢？

袁绍建议何进铲除宦官，而先前讨虏校尉盖勋就已经和袁绍密谋要诛杀宦官。盖勋当时对袁绍说过一句话：“皇帝很聪明，只是被左右的人蒙蔽了。”

或许盖勋没讲错，从汉灵帝卖官售爵的生财有道，到行商开店的角色扮演看来，汉灵帝头脑不笨，但这种小聪明用错了地方，用于私人享乐，荒废政务，就变成了昏君。

但是再如何昏庸，除非政变革命，改朝换代，否则只能从宦官身上下手。何进接受了袁绍的意见，向妹妹何太后建议全部撤换中常侍和以下的宦官，何太后不愿意，她的理由很简单：“自古至今，向来由宦官处理宫内的事，这项汉朝的制度，不可废除。况且先帝刚刚去世，我怎能公开的和男性官员相对共事呢？”

何太后点出宦官的功能和不可动摇的地位。侍奉皇帝和皇帝的女人群，管理后宫，这是宦官的职责。

回到曹操的想法。宦官这个宫廷产物，大部分朝代都有，但能不能掌握朝政，全看君王管不管事，宠不宠他们。

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主张皇帝节制性欲，宦官人数减到最低，这样就可以解决宦官乱政的问题。

但宦官有其功能，如何减少？那得先让后宫减肥，不要保留多到吓人的佳丽，自然不需要为数众多的宦官。

但这问题还是出在皇帝身上。黄宗羲说会有宦官是因为“人主之多欲也”。人主多欲，什么欲？无非声色犬马，纵欲极乐。把天下当成自己的，广置后宫，后妃成群，需要数千名以上的宦官服侍这些莺莺燕燕。

要皇帝放弃夜夜当新郎尝鲜，也不容易。这种活跃的性活动，古已有之，明载于《周礼》《礼记》等书，称得上是圣王之道。

帝王妻妾成群，通常搭配着官制的形式：“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礼记．昏义》）依此看来，古代有名号的后妃编制为：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共一百二十一人。

上百个女人当然不是在后宫洒扫应对而已，她们至少要努力增“产”报国，以免皇帝没有后嗣。春秋、战国时代，国君的妻妾扩增到数百数千人。（《孟子．尽心篇》：“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管子．小匡篇》：“九妃六嫔，陈妾数千。”）

这些现象让黄宗羲万分感叹，他写下这一段：“其在后世之君，亦何足责。而郑玄之注《周礼》也，乃谓女御八十一人当九夕，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九嫔九人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其视古之贤王与后世无异，则是《周礼》为诲淫之书也。”

原来依据郑玄的注所说，那群后妃还有侍寝值班表：女御八十一人，供应九个晚上，也就是女御这个等级的女人，分成九个班次，一晚轮九人，连皇帝一人，用现在流行语，就是10个人的运动；

“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也同样是一夜九个人一起来，共分三个晚上；

“九嫔九人，当一夕”，一次九个人，一晚用完；

夫人的等较高，“三夫人，当一夕”，这时连同皇帝在内共四个人，还可以凑齐打麻将。

皇后最受礼遇，和皇帝独处，“后，当一夕”。半个月一次循环，下半月再从最高级的皇后轮下来如是者，三十天分配完毕。

说陪睡也好，承恩也好，或者粗鲁一些，就是啪啪安排，需要很多前置作业、后续动作，还要跳开后妃中身体不舒服的，月事来的，宦官责任不小，没有宦官，皇帝没得玩，这样，宦官就变得极度需要，不能废除。说到底，就是皇帝好色、爱玩。

黄宗羲的建议是，“自三宫以外，一切当罢。”只要保留天子、皇后、太后所居的宫。这样所需宦官“不过数十人而已矣。”真要这样，会憋死那些好色的皇帝。

但前面说过，宦官嚣张，从来不是以“量”取胜，而是皇帝过度宠信，给予过度的权势。只要一两个心术不正，过分得宠，欺上瞒下，便足以祸国殃民。宦官那么多，历史留名而且留下臭名的不过那么几个。一粒老鼠屎便会坏了一锅粥，不是因为老鼠屎太多。问题还是出在皇帝自己身上。这是黄宗羲想不到，或者想到了却不能明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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