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睁开眼，已经是早上6.20分了。
二民生物钟现在调节的非常好，每天醒来下床，刚好是女主人要推三轮车的时候。
刚离开校门的农村女孩二民，还没有形成都市白领上班，与同事互道早安的习惯。
她每天早起见到男女主人，只浅浅一笑，就算打了招呼。
“二民起来啦？再装两包豆皮吧，马上快过年了，这两天买年货的人多，得多备两包。”
“好的，阿姨。”
眨眼的功夫，二民已经三两步走到窗台下，掀开棉被，拎上两包豆皮放到了三轮车上。
女主人走了以后，二民照例筛豆子，泡豆子，给新发的黄豆芽换水……
这一切都做完，男主人的豆皮刚好出锅。
这时的屋内，蒸气开始如昨日一样萦绕在二民的身体周围，似有些潮有些湿，已经飘出门的蒸汽也如昨天一样又被风吹的倒灌回来。
二民站在案板前，也如昨日一样熟练地揭下豆皮再晾在竹竿上，再收回，撒盐、分割、称重、打包……
“二民，过完年还上我们来不？上次听你爸说想让你上学，你咋想的？”
“叔，我还不知道呢，我得回去问问我爸。”
这当然只是托词，二民不知道过完年要干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年后不应该再来了，然而这已经不是男女主人第一次说想让二民年后继续来家里工作了。
在这之前，女主人话里话外也表达了对二民工作的满意，还承诺过如果她过完年再来，工资会直接从260给她涨到300块。
二民这个时候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盛情难却”，可她也明白，主家人的认可，是建立她起早贪黑的努力程度上的。
二、
主家上一个保姆，据男主人说每天只上午揭几锅豆皮，挑上点黄豆，下午多数时间趁男主人午睡期间，就独自溜出去逛街了，女主人对这女孩的工作态度非常不满，想让她离开，架不住男主人不同意。
那女孩在二民来这第一个月的时候还来住过几天。
第一眼望去，那女孩一头黑长直头发，五官精致，睫毛弯弯，嘴唇粉红，身穿一件大红披肩式毛衣，一条黑色不过膝的百褶裙，脚上是一双黑色小皮靴。
与二民的穿着对比，二民妥妥的一只丑小鸭：头发一缕缕贴着头皮，毛衣是早几年哥哥大民穿剩的毛衣，外套是哥哥大民中学时期军绿色的校服。
裤子倒是她自己的，不过是一条酱紫色的松松垮垮的西裤，那是二民大姨家开服装店的货底子，卖不好卖 ，有次二民跟表姐去大姨家，大姨顺手给她的，二民衣服少，没道理嫌弃，就拿来替换着穿了。
如此穿着的二民，遇到打扮精致的“前任”怎么看也觉得那女孩不像干过粗活的。
“二民你要早点来我们家，我都认你做干闺女了，小二子现在是我干闺女，我就不能再认了。”
“没事儿的叔，以后我不在这也会常来看你的。”
“那敢情好了。”
二民知道男主人口中的小二子就是之前在这干活的那个精致女孩，二民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喜欢认别人孩子当干闺女干儿子。
可能男主人这么说，只想让二民知道自己对她的认可和喜欢吧。
二民边揭着豆皮边和男主人闲聊，余光瞥见蒸汽来回翻滚的门口处，云里雾里一样走近一个人。
仔细一看竟然是李爸爸。
“爸，你咋来了呢？”
“你爷爷病了，在县医院呢，你活啥时候干完，跟我去看一眼。”
“啊？我爷怎么了呢？”
“昨天去后山的时候摔了一跤，脑溢血。”
“那等下，我再弄完这些就行了。”
“二民，你去吧，剩下这点我来打包吧！”
“不用的叔，也没多少了，很快的。”
二民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完了豆皮，又回屋换了衣服，就随李爸出了门。
到县医院的病床前，二民看爷爷瘦小的身体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医院特有的白色棉被，呼吸已经用氧气维持。
二民走上前去，唤了两声：“爷，爷，我是二民啊，我来看你了。”
爷爷并不答话，二民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医院，第一次见一个原本好端端的人，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的模样，她觉得这样的画面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场景，觉得既新奇，又有些难受。
三、
李爸爸把二民送到主家门口直接回村里去了。
男主人见二民回来问：“你爷咋样了？”
“不认人了。”
“多大岁数了？”
“听我爸说73了。”
“过七十了，也凑合了。”
“嗯。”
下午干活的时候，二民脑子里一直想着关于爷爷的记忆，搜寻很久，也仅找出一点与自己相关的。
记忆中的李爷爷，不苟言笑，脾气古怪，虽然在同一个院子住着，但是爷爷对她从没表示过该有的亲情。
唯一让二民印象深刻的，是在某一年春节那天，爷爷拿了一颗糖由外推门进来，直接把拿着糖的手伸到二民面前说：“二民，给你块糖吃。”
二民当时简直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这爷爷怎么突然想到要给她糖吃？
四、
这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主家对于小年没有特殊的仪式，和平日一样干活吃饭。
只是女主人说今天晚上要少装一点黄豆芽，好腾出点时间去趟超市。
大概是因为再有一周就过年了，想到二民要回家，女主人便叫了二民一起。
晚上七点半，待豆芽装完最后一包，女主人带着二民出了门。
路并不算远，只一公里，这点路对二民来说不算什么。
“二民，你以前来过这超市吗？”
“没有，以前很少上街来。”
农村出生的二民，打小很少上城里，都快十岁了，有天听见李爸第二天要进城，她央求了很久，李爸才答应带她一起，但条件是二民到街上不能要东西吃。
二民当然应允，结果第二天，二民坐在李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果真一路只是东看西看，到了城里时不时在李爸爸去某个小店购物时，站在自行车旁充当“看车工”。
尽管如此，二民还是挺欢喜，有时候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着城里小朋友玩的蹦床，她没什么想法。可看着眼前高楼那一扇扇窗子，她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幻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在高楼的窗户上边上，往下看看外面的街道呢？
后来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自行车，也仅是跟着父母来过几次的城里，进的也都是些小商店，自选的超市，父母觉得贵，始终没带她来过。
“嗯，一会儿转转，看有什么要买的。”
“好的，阿姨。”
五、
超市门楣上写着“家家福”，入口处是一道道透明的门帘，掀开门帘走进去，里面明亮亮的，一根根长灯管悬挂在房顶。
在商品货架的最前端，摆放着很多机器，有人站在那机器旁，拿着什么东西对着从货架上拿下来的商品晃来晃去，不一会儿，就见拿商品的人付钱出了门。
二民往边上的牌子上看，牌子上写着“收银台”，二民心想：“原来这就是专门收钱的地方了。”
尽管是2003年了，可初入城里的二民，俨然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什么都是新奇的，又好像黛玉初到贾府，生怕自己因为没有来过大超市，不懂规矩而露了怯。
所以，她一直跟在女主人什么，见女主人拿起货架上什么商品，她才会拿起来看看再放下。
“二民，有想买的东西吗？”
“没看到有想买的。”
两人逛了一圈，二民被房顶明亮的灯光照的恍恍惚惚，最后什么也没买的又跟着女主人回家了，女主人倒买了几件，不过都是一些日用品。
回主家的路上，二民想：“城里这些自选超市真宽敞，东西码放的也整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单独来一趟呢？”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