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周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周建国，是湘水平原上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1958年，我出生在湖南益阳沙河镇青山村，从小就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们村濒临沙河，河水蜿蜒流淌，两岸杨柳依依，远处青山含黛，风景秀丽。可惜，这些美景与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农家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风景。

从我记事起，父亲周德山就在村里的木工坊做木匠，母亲张菊花则在生产队做工。父亲手艺不错，在方圆十里都小有名气，但架不住家里人口多，光靠父亲一个人的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们家有四个孩子，我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我就得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春种秋收的农忙时节，我得帮着父母干农活；平日里，还得看护弟妹，操持家务。

说起来，我的童年时光，大多是在田间地头和村口的老槐树下度过的。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干上盘根错节，记录着岁月的痕迹。每到夏天，我就带着弟妹在树下纳凉，听着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看着远处的青山在暑气中若隐若现。

我们村里有个青山中学，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中学。每天早上，我都能看到穿着白衬衫的学生从村口经过，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让我羡慕不已。

1968年的夏天，我遇到了林巧敏。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着，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耗尽。我刚从田里回来，浑身都是汗，衣服也被泥水浸湿了。远远地，我看到几个不良少年围住了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林巧敏。她个子不高，但腰板挺直，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马尾辫，显得干净利落。她手里抱着几本书，倔强地站在那里，丝毫不露怯意。

“你们几个，欺负一个女学生算什么本事？”我走上前，冲着那几个混混喊道。其实我心里也害怕，但看到林巧敏那倔强的眼神，我就莫名地来了勇气。

“小子，这关你什么事？”为首的混混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他叫张狗蛋，是隔壁村出了名的混混，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威名”。

“你们要钱是吧？我这里有两块钱，你们拿去花。”我掏出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零花钱。

“呦，这小子还挺义气。”张狗蛋冷笑一声，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就在这时，林巧敏突然冲到我面前。

“砰”的一声，张狗蛋挥过来的拳头落在了林巧敏的手臂上。她痛得脸色发白，但还是紧紧地护在我前面。

“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我记住你们了。我爸是林木匠，整个沙河镇都认识。你们要是再敢来找麻烦，我就让我爸去你们家里说理去！”林巧敏咬着牙说道。

听到“林木匠”这个名字，张狗蛋的脸色明显变了。林木匠在沙河镇上开了个木工坊，手艺一绝，人脉也广，谁也不愿意得罪他。

“算你们走运！”张狗蛋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带着他的几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你。。。你的手臂没事吧？”等他们走远了，我才关切地问道。

林巧敏这时才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右手臂已经青紫了一片。“没事，一点小伤。”她强颜欢笑地说，“谢谢你刚才替我出头。”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要不是你挡在我前面，挨打的就是我了。”

“我叫林巧敏，青山中学初二的学生。”她笑着说，露出两个小酒窝。

“我叫周建国，就住在青山村。”我也笑了，心里却在想，她笑起来真好看。

从那天起，每次看到林巧敏从村口经过，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几分。我知道，这个爱读书的女孩，已经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那时候的我，整天帮家里干活，连学都没机会上，但我却爱上了一个爱读书的女孩。这大概就是命运和我开的一个玩笑吧。

我开始偷偷地关注她。我知道她每天早上七点准时从村口经过，下午四点半放学回家。她总是抱着一摞书，走路带风，白色的校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有时候，我会偷偷地往她的课桌里塞一些小纸条。上面写着：“今天天气真好”，“你的笑容真好看”之类的话。我知道这样很傻，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和她说说话，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我还经常帮她打扫教室。每天放学后，趁着没人的时候，我就溜进教室，把她那一片区域打扫得特别干净。我希望她能发现这些小细节，能知道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关心她。

直到有一天，我在她的课桌里发现了一张字条：“谢谢你每天帮我打扫，也谢谢你的小纸条。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林巧敏”

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我的心跳得特别快。我知道，她已经发现了我的小心思。但我却不敢去找她说话，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优秀的女孩。

1969年的秋天，林巧敏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那天，我远远地看着她拿着录取通知书，笑得那么灿烂。我也为她高兴，但心里却莫名地酸涩。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她会去县城读书，会认识更多优秀的人，而我，永远只能困在这个小山村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就在这一年，我因为家里实在供不起学费，不得不辍学在家。从此，我再也见不到林巧敏了。但我时常会想起她，想起她为我挡住拳头时的样子，想起她明媚的笑容，想起她课桌里的那张字条。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1978年。

这一年，我已经二十岁了，但家里的日子却越过越艰难。父亲因为常年操劳，积劳成疾，卧床不起。家里为了给父亲治病，欠下了不少债，连买药的钱都成问题。

就在这时，我的表哥周大强来找我。表哥比我大两岁，在镇上的供销社工作，日子过得还不错。

“建国啊，”表哥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我托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听说条件不错，是个知识青年，在供销社工作。”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表哥：“那敢情好啊，表哥你可要抓住机会。”

“但是。。。”表哥欲言又止，“我这不是已经和隔壁村的翠花好上了嘛。要是让她知道我去相亲，肯定得闹。”

我这才明白表哥的来意，但还是有些不解：“那你找我干啥？”

“你替我去相亲呗！”表哥一拍大腿，“就装作是我去见个面。要是不合适，你就说我有对象了。要是合适。。。到时候再说。”

我连连摆手：“这怎么行？万一。。。”

“你别担心，”表哥打断我的话，“我知道叔叔的病需要钱治。你要是肯帮我这个忙，我就借你五百块钱。”

听到这个数字，我愣住了。五百块钱，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可是一笔巨款。有了这笔钱，父亲的病就有救了。

就这样，我答应了表哥的请求。

相亲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王婶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沙河供销社。我特意穿上了一件新买的蓝色中山装，那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供销社的楼下是个小饭馆，我刚到门口，就听见王婶的声音：“哎呀，你可算来了。快进来，人家姑娘都等半天了。”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王婶走进饭馆。饭馆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姑娘，背对着门口。

“这就是周大强，在镇上供销社工作，条件不错的小伙子。”王婶热情地介绍着。

那个姑娘转过身来，我的心猛地停了一拍。

是林巧敏！

她还是那么漂亮，但比十年前更加温婉了。她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intelligent的光芒，嘴角还是挂着我熟悉的笑容。只是，她的右手臂上，还留着那道浅浅的疤痕。

“你。。。你不是周大强，你是建国！”林巧敏也认出了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年了，我以为我早就忘记了她，可是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那些青涩的感情，全都涌了上来。

“这道疤，我永远都不会认错。”林巧敏轻轻地抚摸着手臂上的疤痕，眼里闪着泪光。

原来，她也一直记得。

王婶看看我，又看看林巧敏，一脸困惑：“你们认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时，林巧敏开口了：“王婶，我和他是老相识了。十年前，他曾经为我挡住过一群混混。”

“哎呀，这可真是缘分啊！”王婶一拍大腿，“不过。。。”她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周大强？”

我低下头，不敢看王婶的眼睛：“对不起，我是来替表哥相亲的。他。。。他已经有对象了。”

饭馆里一下子安静了。我能感觉到林巧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但我不敢抬头。

“建国，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林巧敏轻声问道。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太好。父亲病了，家里欠了不少债。表哥答应借钱给我治父亲的病，所以我。。。我才答应替他来相亲。”

“你还是这样，”林巧敏的声音有些哽咽，“遇到困难也不肯开口求人。”

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发现林巧敏正含着泪看着我。

“你知道吗？我这些年一直在等你。”林巧敏擦了擦眼泪，“我高中毕业后，父母生病了，我不得不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回来照顾他们。这些年，有不少人来说媒，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一直记得，有个男孩会偷偷往我课桌里塞小纸条，会帮我打扫教室，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

听到这些话，我的眼眶湿润了。原来，她不仅记得，还一直在等我。

“林木匠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农村小子？”我苦涩地说。

“可是我就想嫁给这个农村小子。”林巧敏坚定地说，“因为我知道，他虽然贫穷，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懂得付出和保护。”

我看着林巧敏，心里五味杂陈。我多么想告诉她，这十年来，我也一直想着她。可是，现实却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巧敏，我。。。”我正要说话，饭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表哥周大强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表哥的脸色很难看，“建国，我让你来是替我相亲，不是来认识对象的！”

原来，有人看到我和林巧敏在饭馆里说话，就去告诉了表哥。他一听说相亲对象是林木匠的女儿，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大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忙解释，“我和巧敏是旧相识。。。”

“旧相识？”表哥冷笑一声，“你们还真有缘分啊！我借你五百块钱，你就这样报答我？”

听到这话，林巧敏的脸色变了：“五百块钱？你是为了钱才来相亲的？”

“不是的，巧敏，你听我解释。。。”我慌忙想要解释，但林巧敏已经站起身来。

“周建国，”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这十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我想追上去，却被表哥拦住了。

“你别去！”表哥抓住我的胳膊，“你要是敢追上去，这五百块钱就别想要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林巧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心如刀割。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像十年前那样勇敢，能放下一切追上去。可是，父亲的病还等着救治，我不能这么自私。

王婶看看我，又看看表哥，叹了口气：“造孽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像丢了魂似的。白天干活的时候，总是想起林巧敏含泪的眼神；晚上躺在床上，又会梦见她手臂上的疤痕。

父亲的病在吃了药以后，稍微好转了一些。但我的心却越来越乱。每次经过供销社，我都忍不住朝里面张望，希望能看到林巧敏的身影。可是，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

一天晚上，我在院子里劈柴，突然听见母亲在和父亲说话。

“老周啊，你说咱们建国这是怎么了？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看着怪可怜的。”

“还不是为了那林家姑娘？”父亲叹了口气，“我听说，那姑娘辞了供销社的工作，要去县城了。”

听到这话，我手里的斧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林巧敏要走了？不，我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放下斧头，我朝着林家木工坊跑去。夜色中，木工坊的灯还亮着。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熟悉的场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林巧敏的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建国啊。”林木匠看着我，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巧敏都和我说了。”

“叔叔，我。。。”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是个好孩子，”林木匠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默默地关心巧敏，我都知道。”

“可是，我配不上巧敏。”我苦涩地说，“我只是个农村小子。。。”

“傻孩子，”林木匠笑了，“你知道巧敏为什么没去上大学吗？因为我和她妈生病了，家里的木工坊需要人照看。她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留在家里照顾我们。你说，这样的女儿，我怎么舍得把她嫁给那些只看重她学历的人？”

听到这些话，我愣住了。原来，林巧敏和我一样，都背负着家庭的重担。

“叔叔，巧敏她。。。”我小心翼翼地问，“真的要去县城吗？”

“她说要去投奔她舅舅，”林木匠叹了口气，“明天一早的车。”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能让她走，绝对不能让她走！

“叔叔，我能见见巧敏吗？”我恳求道。

林木匠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林巧敏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布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瘦。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冷淡。

“巧敏，对不起。”我鼓起勇气说，“我不该为了钱去相亲，让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林巧敏淡淡地说，“你为了救你父亲，这没什么错。”

“可是我错了！”我急切地说，“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每次看到你照顾生病的父母，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们都一样，都在为家人付出。”

林巧敏沉默了。月光下，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你知道吗？”我继续说道，“那天在饭馆里，我多想牵着你的手就跑。可是我怕，怕耽误了你的前程，怕委屈了你。现在我才明白，爱一个人，不是要给她最好的生活，而是要陪她一起面对生活。”

“周建国，”林巧敏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你总是这样，明明心里想着我，却从来不敢说出来。”

“对不起，”我低下头，“我是个懦夫。”

“不，”林巧敏摇摇头，“你不是懦夫。十年前，你敢为我挺身而出；十年后，你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救你父亲。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懦夫？”

我抬起头，看见林巧敏正对着我笑，眼角还带着泪珠。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回到了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

“巧敏，”我深吸一口气，“你还愿意。。。等我吗？”

林巧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手臂伸了出来。月光下，我看见那道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这道疤，就是我等你的证明。”她轻声说。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道疤痕的触感。在这一刻，我明白了，有些等待是值得的，有些伤痕是美丽的，有些缘分是注定的。

那天晚上，我和林巧敏坐在木工坊的门口，聊了很多很多。我告诉她，这些年我是怎样想念她；她告诉我，这些年她是怎样等待我。我们谈着过去，也谈着将来。

第二天，林巧敏没有坐上去县城的车。她留了下来，留在了这个有我们故事的小镇。

后来，我们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桌亲朋好友。但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表哥最终也成全了我们。那五百块钱，他说不用还了，就当是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现在，我和巧敏经营着林家的木工坊。我学会了木工手艺，她负责管账。我们的生活不算富裕，但很幸福。每当我看到她手臂上的疤痕，就会想起我们的故事，想起那个替我挡住拳头的倔强女孩。

人们常说，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可我觉得，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然后用一生去等待，直到时间变成对的，这才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