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城之一:最后的贞节牌坊》(1):纪家是田镇的外来户

二哥雨二 2024-09-06 14:36:52

苦城县的县治在田镇,而不是在几十公里外的苦镇,苦镇曾经是苦城县的县城,不过那已经是隋唐以前的事儿了,隋末的时候,苦城县的守将没有抵挡住程咬金这个土皇帝的三板斧,于是县令大人便被迫把他的政府搬到了田镇,从此就再也没有搬动过。

田镇不大,就是做了县城后照样不大,历经千年,也还是当初的老样子,东西长三里半,南北宽二里半,多出来的半里应该是历朝历代变换量器的结果。不过,这里的城墙与东西两个城门似乎从来都没有向外扩建过,即便是战火劫难之后,也多是再打上几块补丁,修补一番了事。

田镇的人家多数姓田,镇长田银根是田镇田家的当家人,不过,现在的田镇乃至于整个苦城县,最厉害的姓氏当数田镇前街的纪家了,确切地说,纪家不是苦城本地人,而是外来户,是现任苦城县典史纪文庸的爷爷那一辈从山西逃荒过来的,给田怀银根家抬长工,没想到这老头两口子还挺能生,一下子生了九个儿子两个闺女,才算闭了户。纪文庸他爹是纪老汉最小的儿子,名叫纪天九,小时候生得聪明伶俐,田老爷喜欢上了那孩子,就让他陪着大少爷、也就是田银根他爹读私塾。没想到少爷读书不行,书僮却越读越出名,十几年后居然中了进士,被钦点为富庶之乡浙江淳安县的县令,从此纪家也就发了家。

其实,纪天九中举人后,田家老爷就把小姐许配给纪家了,后来就完了婚,还让出田家在县城南城墙内的菜地给他,他们也就在田镇安了家,成了真正的田镇人。他们纪家住的地方,田镇人习惯叫作前街。前街其实并没有街,不过因为住上了县太爷,也就叫前街了。

顺着县衙前一道不宽的小胡同走过去,就在南城墙根下,一溜儿盖了三处面向北的大宅子,最西头一处较高大些,住着纪天九的老婆田老太和她的嫡亲儿子、纪天九的三儿,也就是中过举人的、现任的苦县典史纪文庸,东边住着纪天九的妾、田老太的陪送丫鬟田大姑和她的两个儿子纪文论、纪文孟。

纪家不是田镇本地人,是个外来户,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老祖宗在这个县城的威望与千余年的统治。因为苦城的城隍老爷也姓纪,名叫纪信,就是那个长相酷似刘三哥而被陈平相中,又被西楚霸王烧死的那个纪信将军。也不知道纪天九老爷的“纪”与纪信老爷的“纪”两千年前是不是真正的一家。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是一个“纪”字,既然是一个“纪”字,那么问题就不大了,于是纪信老爷也就成了他们的祖宗,至于当时纪信成没成家,生没生后代,也都无所谓了。于是,他们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纪信老爷的后人,纪天九老爷甚至还写了一篇《苦城纪氏先祖考》,引经据典,滔滔数千言,把这件事做成了铁案。

既然是自己的祖先了,那也就得尊重祭典一番的,苦城的城隍庙也就被发了迹的后人纪天九给修葺一番,装修一番,祭奠一番,纪念一番,城隍爷纪信当然也重新发迹了一番。事后,田镇的人们发现,城隍庙也成了纪家的家庙,从此与纪家融为一体了。

纪家的崛起并不意味着田家的败落,只不过略显逊色罢了,而他们之间的联姻又使得他们各自又向前进了一步,纪天九娶了田老太爷的千金大小姐,生了纪文庸,纪文庸又娶了田老爷的二女儿田银叶。而纪天九的姐姐嫁给了田银根的堂叔田鸿儒,如今是苦县的教谕相公,就住在城隍庙隔壁。纪二姑嫁给了苦镇的镇长章大均,确切地说,应该说是先嫁给了章大均,然后章大均就当了苦镇的镇长。当然,田银根的大姐田银枝也同样嫁了个不错的人家,是阿镇的大户白家大少爷白千秋,也是他们纪家、田家、白家合资煤矿千秋煤业的董事长。

今天是六月六,也是阿镇阿寺庙会的日子,按惯例,大姐夫白千秋、大姐田银枝是要设宴待客的。一大早,两辆胶皮轱辘大马车就停放在县衙门前的大桐树下等候着,大白马是田家的。头戴真丝透风礼帽,一身黑色绸衫绸裤的田银根亲自掌鞭。枣红骡子是纪家的,一身白布短衫长裤的纪家大哥纪文论坐在一旁抽着旱烟,和田银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和田银根打着招呼,羡慕地看着两辆大车,咂嘴赞叹着他们的马匹。

银根娘扭着肥胖的身躯、踩着一双小脚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银根老婆白香梅在后边跟着,手里提了一篮子礼物,看上去不是什么蒸馍油条类的俗物,精致得很,至少应该是上等的点心礼盒。正在说话的纪文论连忙赶过去搀扶着了银根娘,喊了声“妗子”,把她送到了田银根的马车上。银根娘向后退了退,坐在了车尾,纪文论又接过白香梅手中的礼篮,那女人看都没看表兄纪文论一眼,坐在了车箱正中间。纪文论陪着笑脸,把礼篮递给了她。

再看路南,田大姑搀扶着田老太也从胡同里走了出来,纪文孟老婆李香云㨤着个大竹篮子,里面也备了不少礼品。纪文论又急忙过来搀扶着田老太上车,居中坐了,母亲田大姑和兄弟媳妇李香云车尾坐了。田银根过来,给他姑田老太问了声安,就拉动马匹,准备出发了。

就在这时,衙门口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妇,抱着个孩子,还提了只篮子,冲着田银根高喊道:“哥,你们把我给忘了啊?给白千秋那鳖孙上礼吃桌,也不等等我。”说着,就往他哥车上爬。银根娘斥责着小闺女田银花,说道:“疯,疯,都二十多了,有了孩子应娘的人了,还疯,就是那样叫你姐夫的?”

田银花一把把篮子递给了他哥田银根,斜了嫂子一眼,说道:“老白,往后坐坐,我和孩子坐前边。”白香梅厌恶地挪了挪身子,没有说话。田银花这才抱住孩子坐稳了,笑着冲着那辆车子说:“大姑,走吧,晚了可是吃不上大桌了。”白香梅又厌恶地翻了下白眼,田银根也已经放好了两只篮子,这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大白马,车子便开动了。纪文论同样拍了拍他的枣红骡子,也出发了。那边车上,田老太还不忘说道:“三妮,要不坐这车上吧,也好让我看看孩子。”

车子一上大街,大白马便似乎来了劲,嘚嘚嘚地一路小跑了起来,刚过了县衙对门的基督教堂,就是苦城县的黉学了。一个少年忽然窜了出来,飞身上了田银根的马车,笑道:“奶奶,我也上俺大姑家去。”原来是田银根的独生儿子田承业。田银根没有吱声,甩了一下鞭子,轻脆而响亮,白马便飞奔了起来。田承业并不老实,又一下子窜到了三姑面前,看了一眼正在给孩子喂奶的三姑,说道:“让我看看小弟弟,咋吃奶的,哎哟,羞不羞,小家伙,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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