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人世,未至二六,横遭不测。
万幸,没有困住小新的一生。
我在偷来的时光里,
看他颓废、自救、被爱、结婚、生女。
白无常带我走前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只笑笑:「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1
原来死掉是这样的,还以为会去其他地方呢。
没想到还在人间,只是,活着的人再也看不见我了。
身体变得很轻盈,常年伴随的头痛也消失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敢承认自己内心害怕见到他们。
纠结了很久,我晃来晃去还是来到自己的葬礼。
还是有点好奇呢,让我来检查一下谁哭得最伤心。
小新,我最看好你哦,你最坚强咯。
果然,我超级厉害的男朋友穿着帅气的黑西装,背依旧挺直,在满堂的哭声中轻拍着我的朋友,安慰着她们。
「好帅哦小新。」
我还以为第二次见到他穿西装会在我们的婚礼上,没想到却是我的葬礼。
自从上次毕业典礼看他穿过一次西装后便念念不忘,今天终于实现了愿望。
我又走上台去仔细欣赏着自己的遗照,笑得真甜真好看,长这么好看真是了不起呢。
只不过,大家光顾着哭了也没什么人看我。
葬礼上放着我说过的音乐,有段时间我很喜欢想象自己葬礼,甚至以此为乐。
现在看来,我还蛮有远见的!
「敬友情
敬无常
敬生命中每一次分离
…………」
他每次听见我提起葬礼总是生气地打断我:「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没事计划葬礼干什么,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个小神仙在施法保佑我。
「那你要长命一百零一岁哦,你可不许先抛弃我!」
他举起充气锤轻轻砸我脑袋:「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砸掉!」
大堂的哭声与音乐混在一起,把我从回忆中拉出,快要把我淹没。
我逃一般离开了这里,抱着粗糙的树木,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欣妍,对不起小蕊,对不起阿敏,呜呜呜,对不起小新,对不起小新,我不是故意死掉的,虽然我不想上班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死掉的呜呜呜。」
发泄完情绪,我还是磨磨蹭蹭地回到了我们租的房子。
虽然鬼不用吃饭,又不怕冷,也不怕风吹雨打的。
但是我又不和那些流浪猫、流浪狗一样,我可是有家的。
2
我坐床上百无聊赖地等小新回家,没想到一等就是深夜,我早已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听见开门的动静,我从床上弹起来骂他:「你小子学坏了,几点了才回来!?怎么让本公主等这么久!」
我对着他的额头指指点点,突然,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竟与我对视。
我心头一惊,以为他看见了我。
他却穿过我的身体,朝桌子走去,彷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拿起我们的相片。
他蹲下身来抱住自己,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一点点浸湿了他的膝盖。
「你说话一点也不算数,明明说好的要活一百岁,你还这么不讲理,到天堂会不会被揍啊。你真是混蛋!」
喂喂,毕竟男女朋友一场,不能因为我死了没法反驳你就胡说八道吧,小心我半夜去吓你哦。
再说了,谁答应你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吃你的抹茶蛋糕了,对不起,我错了......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为......对不起,都怪我......我好冷……」
我笑容一凝,再也挤不出笑脸,不是你的错,小新,不是你的错。
我怀住他的躯体,却碰不到他颤抖的肩头。
这是我死后第一次如此恨自己无法说话、无法触碰。
至于我们为什么吵架,想起来真是好笑。
3
三天前,我被老板骂了一顿。
他把我批评一无是处,又对我敲敲打打,说着最近经济形势不好,要裁员什么的。
表面上我毕恭毕敬、诚心忏悔,内心却翻了个白眼:「你不pua员工会死吗?这么多年有没有努力,想想自己的原因好不好,这么多年公司业务怎么样?有没有进500强?」
在耽误了我十分钟下班后,他终于满意地挥挥手让我走了。
地铁站晚高峰快把我挤变形了,好讨厌挤地铁。
哼,等我们过几年买了车让小新送我来上班。
还好家里有我珍藏的抹茶蛋糕,还有贤惠的小新同学。
嘿嘿嘿,昨天忍了好久才没吃。
小蛋糕,你逃不出我的魔爪了。小新,你也逃不掉了,桀桀桀。
出了地铁站,我开心地跑向公寓。果然乐极生悲,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本公主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还好只蹭破点皮,不幸的是,手机摔关机了。
我抱着手机犯神经:「呜呜呜,爱妃,本王不是故意的,你跟本王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路过的老奶奶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收声。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我一瘸一拐地爬上楼,才发现忘带了钥匙,敲敲门发现小新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也没手机可玩,时间被夕阳拉的好长。
我在门口蹲蹲起起晃来晃去,才终于等到小新回家,他手里拎了好多我爱吃的菜。
听到我说起这一下午的倒霉事,他无情嘲笑:「真是笨蛋!」
我愤愤不平地挥拳也被他躲了过去。
「蛋糕,蛋糕!」我忍着疼痛跑向冰箱,仔细翻找后却一无所获。
我迷茫地看着他,他洗着菜,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我,一脸无所谓地回答道:「我刚才有点饿就吃了。」
「为什么要吃我的蛋糕!?我昨天好不容易忍住不吃的,我只是想吃个蛋糕而已,你想吃为什么不能自己买?」我既难过又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每天给你做饭,吃你口蛋糕怎么了,我没给你买过蛋糕吗?」
「那不一样!」他没有再反驳,只灼灼地看着我,空气陷入可怕的安静。
我脸上烧了起来,抹了把泪,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冲出门外。
倒霉蛋的一天贯彻到底,在我离26岁生日还一个月的时候,我出车祸go die了。
对不起啊,小新,有些人虽然笑着可能也有一点点难过。
对不起啊,小新,我不该那么任性冲动,不该乱过马路。
死后,我常常向老天爷祈求:「我都这么倒霉了,可不可以,让小新再幸运一点。」
4
可是,他把自己困在了我的25岁。
表面上他与以前并无二异。工作仍如往常一般认真细致,只是比原来更沉默了几分。
只有我知道,他有多么脆弱和不堪一击。
他开始失眠头痛,湿润的眸望着天花板,一躺几个小时才浑浑噩噩地失去意识。
睡着了也常常惊醒着唤我的名字。
他爸妈知道了拉他去医院也不愿治疗,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抚平伤痛。
最严重的还是他开始害怕汽车,甚至拒绝电动车、自行车等。
走在马路上也十分慌张,甚至会轻微地颤抖。
我焦头烂额、愧疚不已,却无能为力。我努力尝试着说话或写字,都以失败告终。
「你能不能争点气啊,难不成要怪我一个鬼吗?你这副样子越来越丑了,怎么配当我的前男友!」我恨铁不成钢地拍拍他低垂的头。
我离开后,饭也不知道好好吃,要么吃点快餐,要么就啃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