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栽培、利用茶叶的国家。据历史资料考证,茶树起源于中国,早在5000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发现了茶有解毒的功效。中国是茶的故乡,经过漫长的历史跋涉,现在茶已经在全世界50多个国家扎下了根,茶叶已经成为风靡世界的三大无酒精饮料之一。
《一夜帖》北宋·苏轼
文献中关于茶最早的记载这是一则与茶相关的、年代确切的历史证据,来源于《三国志》(大约成书于290年)。韦昭(204-273年),作为东吴末帝孙皓(在位期间:264-280年)时期的史学家,记录了如下事迹:孙皓嗜酒如命,常邀韦昭共饮,然而韦昭并不擅长饮酒。为了解救韦昭的尴尬,孙皓为了给他解围,密赐茶粦以当酒。
另一则关于茶的记载,出自于3世纪晚期西晋张华编纂的《博物志》,其文曰:《博物志》:“饮真茶,令人少眠。”此句简短之言,隐藏于“食忌”章节之中。
到了6世纪中叶,尽管茶的名称尚未统一,但对于茶树及其作为饮品的特性,人们的认识已颇具深度。《齐民要术》(成书于544年)中便有两处独立的条目涉及茶:荼(五三)和“木茶”(九五)。后者征引了《尔雅》、《博物志》及《荆州地记》,提及“浮陵荼最佳”,由此可知,尽管茶与四川地区密切相关,但至6世纪中叶,西南地区以外的人们也开始逐渐认识到茶的益处与特性。
虽然在本草和地方志等文献中,茶叶的记载已零星可见,但不容忽视的是,在汉唐之间的文学巨著《文选》中,却未见茶的踪迹。这部由梁朝太子萧统编纂的重要文集,竟然未曾注意到茶的显著或广泛的使用,实在令人费解。从文学领域对茶的鲜少提及,我们可以推断,在唐代之前,茶仍是一种罕见的珍品。
正如我们所见,早期茶叶研究中文本材料的不确定性,部分源于唐以前对茶名称的不统一。那么,唐代将“茶”字从“荼”字变更的证据何在?《唐韵正》的作者顾炎武(1613-1682年)通过碑铭考证,给出了答案:
愚游泰山岱岳唐碑题名,见大历十四年(779)刻“茶药”字, 贞元十四年(798)刻“茶宴”字,皆作“茶”......其时字体未变。 至会昌元年(841)柳公权书玄秘塔碑铭,大中九年(855)裴休书圭峰禅师碑“茶毗”字,俱减此一画,则此字变于中唐以下也。
顾炎武的观察结论,不仅适用于泰山的碑文,也似乎符合唐代更多史料的记载:“茶”字是中唐时期发明并采用的。由于早期“荼”、“茗”、“槚”等字的不确定性,我们可以说,“茶”(既指茶这一饮品,也指茶字)在某种程度上是唐代的创新。然而,陆羽及其同时代的文人学者,并不以此视角看待他们钟爱的饮品之起源。他们更倾向于将茶的发现追溯至远古时期,而非近代。陆羽并未用自己的话叙述茶的发现,而是汇编了早期文献中的茶事记载,这恰恰体现了中古中国文人学者的典型风格。
《煎茶七类》明·徐渭
神农氏与茶的起源在探寻茶文化的滥觞之际,我们不妨追溯至陆羽在《茶经·七之事》中所提及的诸多显赫名流,其间尤为关注那些与宗教信仰紧密相连的传奇人物及传世之作。开篇即按年代铺陈,一系列与茶结缘的杰出人士跃然纸上,首当其冲的便是传说中的炎帝神农氏。陆羽在《茶经·六之饮》中更明确指出,茶之饮始于神农。虽则这一论断缺乏史实支撑,却以其旺盛的生命力流传至今,无论市井小说、网络文章,亦或严谨学术著作,皆将神农尊为茶的始祖。
佚名《唐人宫乐图》,绢本设色,48.7×69.5cm,唐
那么,神农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茶之发现会归功于他?在唐代,神农被尊为“三皇”之一,相传他们统御远古时代的中国。另一位常与神农并列的“三皇”成员是伏羲,而第三位则众说纷纭,或认为是伏羲之妹女娲,或为燧人、祝融、共工。韩禄伯(Robert Henricks)阐述了神农传说如何与另一位人物——炎帝的传说交织,唐代文人如陆羽等遂将二者合二为一,统称炎帝神农。
炎帝,中华古史传说中的杰出部落首领,姓姜,亦被赋予诸多美誉,如神农氏、魁隗氏、连山氏与列山氏。他的母亲,任姒,出自乔氏之门,实名女登,乃少典帝的宠妃。相传,她在华阳之地的游玩中,因神龙之感应而孕育了这位伟大的炎帝。
在炎帝的英明统治下,他传授民众精湛的农耕技艺,尤其是五谷种植的奥秘;他尝百草、疗民疾,著作《本草》四卷,由此被尊为“农皇”。
《帝王世纪》中描绘炎帝“人身牛首”,因其德行如火焰般炽烈,而被尊称为“炎帝”。他与黄帝并称“炎黄”,成为华夏民族的共同始祖。炎帝以其对农业与医药的卓越贡献,被后世尊为农业与医药之神,永远铭记在华夏儿女的心中。
将茶之发明归功于这位受尊崇的文化英雄,背后含义深远。正如韩禄伯所指,中古时期流传着诸多托名炎帝/神农的文本,可能与当时正统仪式不尽相符。例如,唐代文集《艺文类聚》中保存的《神农求雨书》便提出在旱魃肆虐之际,以巫术焚人以求甘霖。由此,《求雨书》中的神农反映了更为原始的仪式活动,其残酷与直接远超唐代文人学者的想象。然而,即便神农在唐代已被视为古老、睿智,足以先识茶叶之人,实则他刚刚从历史的尘埃中崭露头角。正如茶叶本身,神农之名并未见于古代经典,亦不在《左传》、《国语》、《楚辞》、《论语》、《山海经》等名著之中。
《墨子》或许暗示了神农的存在,但直至战国晚期及汉初的著作如《孟子》、《吕氏春秋》、《周书》、《礼记》、《淮南子》等,神农的形象才愈发鲜明。葛瑞汉(A.C. Graham)从这些史料中提炼出“农家”学派,将神农视为农家英雄,是统治“农人之国”的帝王。但显然,我们关注的并非神农的哲学思想,而是将他视为农业的守护神与发明者,一位文化英雄,他教会人们耕种、播种、收割的技艺,辨识可食用植物。汉初思想集《淮南子》(约前139)中“修务训”一段,对神农有着典型的描述:
古时,民以草为食,饮水,采果实,猎蚌肉,常受疾病与毒物之苦,于是神农始教民播种五谷,相土地之宜,品百草之味,尝泉水之甘苦,使民知所避就。那时,他一日之内尝七十毒。
神农,这位亲自品尝百草、具有英雄气概的先驱,正是陆羽视为茶之发现者的理想人选。如韩禄伯所言,我们从《淮南子·修务训》中见证了“神农选草分类之形象,超越了早期种植五谷的农人形象”这一趋势的开端。
在《茶经》等文献中,茶常与治病联系在一起。唐代,神农的医术被认为是太一神所赐,《本草经》载:“太一子曰:‘凡药,上者养命,中药养性,下药养病。’神农乃作赭鞭钩 锦制。”
神农与茶之间的联系或许基于这样一个事实:茶为一种长期对身心有益的药材。这一点,我们从陆羽在《茶经·七之事》中引用的首个文献来源——《神农食经》中可见一斑:“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这部《食经》究竟何来?它与神农有何关联?《汉书·艺文志》中记载有《神农黄帝食禁》七卷,但原书已失传。从书名推测,这是首次将神农与中国医学的“饮食”分支联系在一起。后世文献提及《神农经》,或许即为著名的《神农本草经》前身,该书最早出现于隋唐官方正史的“经籍志”中,为中国已知最早的本草著作。
《神农食经》可能与《神农本草经》有所关联,尽管陆羽将其视为两部独立之作。该书虽已佚失,但部分引文在《茶经》及后续涉茶著作中得以保留。若视其为真实存在的独立著作,则无证据证明其确为早期文献。然而,陆羽的《茶经》将茶与这位文化英雄紧密相连,而这位英雄在农业与医学起源的神话传说中占有重要地位。有趣的是,陆羽似乎是首位这样做的人,却绝非最后一位。
仇英《竹院品古图》(局部),绢本设色,41.1×31.8cm,明
尽管陆羽力证茶之古老,唐代其他文献亦提出茶发展历程的诸多说法,与陆羽所言不尽相同。据9世纪中叶杨晔所著《膳夫经手录》,饮茶之风直至六朝时期(3-6世纪)方才兴起,远非陆羽所声称的神农时期。杨晔认为,茶在780年后盛行,略晚于陆羽提出的8世纪上半叶:
茶,古不闻食之。至晋、宋以降,吴人采其叶煮,是为茗粥。至开元(713-741)、天宝(742-755)之间,茶渐有之;至德(756-757)、大历(766-779)茶多矣;建中(780-783)以后,茶风盛行。
刘松年《撵茶图》,绢本设色,66.9×44.2cm,宋
甚至后世学者亦不完全接受陆羽关于茶起源的神话故事。17世纪学者顾炎武,曾提及他对茶史的浓厚兴趣,在《日知录》中提出“自秦人取蜀而后”(即公元前316年后)方有茶饮之事,将茶之发现定于战国时期,而非远古。然而,尽管存在基于中古时期社会经济现实的茶饮兴起记载,它们却无法与陆羽《茶经》及类似文献中关于茶起源的浪漫神话故事相提并论,后者在中国仍被视为关于茶之发端的权威历史。
全世界对“茶”的发音就两个:一个是茶,一个是铁(tea)。由陆路传播的是大众的,都发“cha”音或类似音,由海陆传播的是小众的,发“铁(tea)”音,因为,海陆传播的起点是泉州,而泉州最有名的茶叶是铁观音,以致当地管茶直接叫铁,由此传向世界,于是就有了英文单词t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