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4月,周总理找到了刚在党的八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的宋任穷,并对他说了一个中央的决定。
“要从军队里调一个中央委员,以加强地质工作战线,你考虑考虑。”
图|宋任穷
要知道宋任穷参加革命工作多年,很可能不愿意去做部队以外的工作,但对宋任穷而言,他早在新中国建立后,就想从事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他听了周总理的话,回去以后仔细思考了两天,后来对周总理毛遂自荐:
“就把我调出来吧,我对穿那一身上将制服不习惯。”
周总理问了一句:
“你能出的来吗?”
宋任穷回答道:
“总干部部有人。”
周总理点点头:
“那好,我去请示主席。”
当时宋任穷,正担任着总干部部第一副部长,协助罗荣桓负责总干部部的日常工作。
一要说起来,早在新中国成立前,那时党中央还在陕北时期,就格外重视地矿工作的组织机构,1939年中共中央创办延安自然科学院,并在学院设置了地矿系,还聘请了来自于清华以及留学生充任教师,为新中国地质开采工业奠定了一个基础。
地质开采是一个大的科学类别,其中还包括煤炭、金属等稀有资源开采,到新中国建立了以后,在原有地质开采的基础上,又加上了铀矿的勘探与开采,为核工业发展做准备。
图|宋任穷
不过就在不久之后,周总理又一次找到了宋任穷,并告诉他:
“主席有新的考虑,要成立原子能委员会。”
早在1955年,毛主席就谈到了我国核工业的建设:
“这件事情(指原子弹)总是要抓的,我们国家已经有了铀矿,科学研究也有了一定的基础,现在到时候了,该抓了,认真抓一下,一定可以搞起来。”
1956年7月,周总理向中央提交了《关于原子能建设问题的报告》,并在报告中提议设立“原子能事业部”,该提议得到了毛主席允准,中央决定成立第三机械工业部,专门负责核工业与原子弹,并拟由宋任穷出任部长。
1958年2月,原第一、第二机械工业部合并后,第三机械工业部改称第二机械工业部,简称二机部,仍由宋任穷出任部长。
对于出任第三机械工业部部长(后改二机部部长),对宋任穷而言,压力其实不算小。
毫无疑问,宋任穷是苦出身。
图|1937年春,刘伯承,李达、宋任穷等部分红军领导人在甘肃合影
宋任穷1909年出生于湖南浏阳,幼年时念过私塾,1922年考入浏阳金江高级小学。
那时金江高级小学的校长是一个思想开明的人,学校里的老师多数的老师也是革命者,在这些老师的影响下,宋任穷后来也走上了革命之路。也因此得罪了反动当局,差点被学校开除。
时隔多年后,宋任穷回忆起在学校时的经历,仍忍不住感慨:
“在革命的摇篮金江中小学,我接受了革命的启蒙教育和进步思想的熏染,这为我今后坚定地走上革命道路奠定了良好的思想基础,使我终生受益。”
本来按照宋任穷的想法,从金江高级小学毕业后,他是要到长沙去投考中学的,但因为家里实在贫穷,后来勉强找了一份教师的工作。
1926年6月,宋任穷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并在浏阳农会副会长王德武推荐下担任区农会会长,为了能干好这份工作,宋任穷主动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全身心的投入革命运动中。
图|宋任穷在抗战时期
尽管历经重重考验,宋任穷始终没有屈服,他大多数的学问知识,也是后来参加革命运动后通过自学学到的。
虽然在旧社会,这份学历水平看起来似乎不低,但宋任穷心里很清楚,如果要搞这种原子弹高精尖武器,需要的是更高水平的科学技术,宋任穷曾对毛主席说出自己的顾虑,但没想到毛主席却很信任他:
“难道比你当年耍蛇还难吗?”
当年宋任穷跟着毛主席秋收起义的部队上了井冈山,担任连指导员,1928年冬,湘赣两省之敌听闻红军主力不在井冈山,立即调集重兵围剿,井冈山上那时只有彭老总率领的红五军800余人,根本不是敌人的对手,无奈只能撤离,在撤离过程中,宋任穷的部队也被打散。
虽然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但宋任穷并没有屈服,而是继续坚持不懈寻找党组织,因为身无分文,宋任穷跟着路上遇到了两个耍蛇的艺人,学了一门耍蛇的手艺,来以此谋生,一直到找到了党组织。
毛主席很看重宋任穷意志如铁的个性,在后来漫长的革命岁月,毛主席不止一次的对他委以重任。
图|1950年初,云南人民欢迎四兵团入昆明。左为宋任穷,前右为陈赓
宋任穷担任二机部部长后,直接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时任中科院党组书记兼副院长的张劲夫,并提出要去他家拜访。
就在谈话间隙,宋任穷很坦率的谈了二机部遇到的困难,并请张劲夫支持,张劲夫一听是二机部的困难,当即表态支持:
“没有问题。这是中央的任务,是国家的任务,也是科学院的任务。第一,我把原子能研究所全部交给你。另外,科学院其他各研究所凡是能承担二机部的研究任务的,我们都无条件地承担;如果骨干力量不够,还需要调一些人去,我们再想办法。譬如,邓稼先是学物理的,从美国留学回来,是科学院数理化学部的学术秘书。吴有训副院长兼数理化学部的主任,日常工作就靠邓稼先负责,这个同志你要我也给你。”
二在遇到的困难中,宋任穷首先要解决的是自己文化不过关的问题。
刚去二机部工作的时候,宋任穷并不大讲话,自己从部队带来两个翻译,但也不发言,只是静静地听着,一直到后来熟悉以后,宋任穷的问题才逐渐多了起来。一有机会就跑到原子能研究所,与科研人员探讨,不问清楚问题誓不罢休。
据中国核动力专家、中国第一艘核潜艇的总设计师彭士禄回忆,宋任穷那时到科研室,一碰到他,先关切的问他家里情况怎么样,然后就转到了核潜艇的研制上,非得把所有的问题全部都搞懂。
就这样,宋任穷从一个外行变为了内行。
图|宋任穷陪同周恩来总理接见演员
据宋任穷的子女回忆:
“记忆深刻的是当时父亲的办公室里挂着元素周期表,以便方便他背诵,而且为了和苏联专家交流,他还自学俄语。”
中国原子能事业的起步,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尽管有中科院的鼎力支持,但需要的人才还是远远不够,宋任穷不得不拉下面子来向各个科研部门要人,尽管不少的人都理解宋任穷的工作,但对调入新单位工作,仍然有很深的顾虑,甚至不愿意被调动工作。
对于这种情况,宋任穷坚决不拿中央指示强行调人,他对下面的干部要求是:
“要把困难先跟人家说足,要靠事业吸引人才。”
等到接见新来的干部时,宋任穷仍实话实说:
“我这个部长叫宋任穷,就是一个穷字。现在我们的工地一片荒野,漫无人烟,连鬼都不下蛋。现在大家来了,我们现在就要刻苦努力。”
图|1963年,毛主席、宋任穷(右四)等同志在杭州合影
宋任穷在二机部工作的许多年里,坚持主抓科研工作,为我国的原子能事业发展立下的汗马功劳。
那时,中国原子能事业在苏联技术的推动下,有了很长足的发展,但也就在这时,有人受了“大跃进”的影响,提出了“大家办原子能科学”、“全民办铀矿”等口号,甚至有人还提出了对苏联所提供的设备以及技术进行改进。
宋任穷对这一现象深感忧虑,后来还专门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汇报这个情况,毛主席在中南海游泳池专门接见了宋任穷,并对他提出的建议表示肯定:
“你们的意见是对的。这个原子堆、铀235工厂,你们还没有掌握好,怎么就动手改了呢?比如写字,先得学写正楷,再学写行书,然后再练草书。”
1960年,周总理带着宋任穷等几个部长到广州学习政治经济学,事后毛主席亲自约见几位部长。
康生那时见到宋任穷后,曾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能爆炸原子弹?”
宋任穷坦言:
“苏联答应给我们的原子弹样品和资料现在不给了,要靠自力更生,尽最大的努力,爆炸时间得推迟到1964年。”
听了宋任穷的话,康生却很不以为然,他提出原子弹1964年爆炸有些晚了,应该提前到1962年。
关键时候,还是毛主席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康生,你去当二机部部长吧。”
康生这才哑口无言。
话又说回来,宋任穷担任二机部部长期间,一直积极推动与苏联的合作,但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因为中苏关系的变化,苏联方面撤走了所有的专家和资料。
一些苏联专家并不看好中国原子工业发展,甚至留下话称:
“这是对你们毁灭性打击。”
“从此你们将处于技术真空的状态,估计20年你们也搞不成原子弹。”
宋任穷暗暗在心里憋的一口气,一定要造出原子弹,树立中国人敢打敢拼的信心,并打破外国人对中国偏见。
当年宋任穷利用苏联停止对中国的援助决定尚未下达时,组织科研人员要像“挤牙膏”那样,把苏联专家脑海中的知识一点一点挤出来,学以致用,转化为我们的力量,宋任穷见大家都垂头丧气,还鼓励大伙:
“没有他们我们照样能干,而且可以干得更好。”
从找铀矿,到建立铀矿工厂建立,宋任穷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图|宋任穷
调任二机部部长的头几年时间里,宋任穷一直就在全国各地跑,与找铀矿的科研技术人员同吃同住,无论冬夏。
据说有一次,宋任穷到一个工人宿舍视察,正巧大家都去工作,宋任穷大概也是累了,就在一个工人床上睡着了,等到那个工人回来,看到宋任穷躺在自己床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事后他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宋部长。
找到铀矿后,铀工厂的建立也成为当务之急,那时中国尚不具备铀工厂的技术条件,但宋任穷却偏反其道而行之,在科研人员的帮助下,采用“土法炼铀”,像磨豆腐一样,将开采出来的铀矿粉碎淹没,事后就连苏联专家也忍不住感慨,中国采取“土法炼铀”所生产出来的粗铀,完全符合工业标准。
短短3年多的时间里,在宋任穷号召下,全国三十多个省市采用土法炼铀的办法,提炼初重铀酸铵163吨,大大提升了我国原子能事业的发展。
三1960年1月,宋任穷调到了东北工作,认真贯彻中央的指示,积极深入基层开展工作。
1964年7月,时任东北局第一书记的宋任穷到辽宁省金县三十里堡公社“蹲点”,在长达9月多月的时间里,宋任穷坚持与职工生活在一起,在食堂排队打饭,第二年在工作队离开时,宋任穷组织了三十里堡公社党委、镇委两个新的领导班子,就如何做好领导工作进行探讨,在座谈会中,宋任穷指示了三点。
“今后要坚持“三同”;手脚干净才能得到群众的拥护;上边来人不搞吃喝招待;不要让群众称“官衔”。”
宋任穷本着勤恳务实的原则,无论走到哪里,始终坚持初心。
图|《宋任穷回忆录》
1977年10月,宋任穷调第七机械工业部部长,党组书记,这也是宋任穷时隔多年后,再一次回到科研工作岗位上,尽管宋任穷已年事已高,但他仍然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中,并迅速恢复了工作秩序,为祖国航天事业的发展立下了赫赫功劳。
宋任穷勤恳务实的工作作风,也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
一次,宋任穷到四川去检查工作,夫人考虑到他身体情况不是很好,要求陪同前往,但宋任穷却对夫人说:
“你去可以,但飞机票的钱你要自己掏,不能用国家的一分钱。”
没办法,夫人只好自己掏钱买了飞机票。
到了四川以后,大伙出于敬重,特地为宋任穷包了韭菜馅的饺子,但以他当时的身体情况,是不能够吃的,况且当时饺子煮的并不是很熟,夫人建议换掉,但宋任穷怕辜负大家好意,而且也担心麻烦,坚持不让换,结果吃了的当天晚上就拉了肚子,引起肠胃炎发高烧。
宋任穷硬撑着回到了北京,住进了医院,女儿去看他忍不住埋怨:
“你不要以为你还是几十年前的自己,可以一身是劲儿的到处找铀矿。”
图|宋任穷晚年书法
宋任穷只是摆了摆手,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要把过去没做的工作给补上。”
女儿也很熟悉父亲的性格与脾气,只能无奈作罢。
无疑,宋任穷是有条件为亲属家人改善工作和生活条件的,但他自始至终也没有给亲人们特殊照顾,这一点更是让他的子女们深有感触。
“我们都是老百姓养大的。不要因为我是上将,你们就有什么走后门或者得到什么好处呀的特殊想法。”
宋任穷的小女儿宋云扬,怀孕后因身子弱,所以住在娘家,分娩时正值凌晨,丈夫爬起来就送妻子到医院,当时考虑到司机就在对面楼住着,丈夫像把司机叫起来帮个忙,但宋云扬忍着痛楚,坚决反对:
“我爸爸从来不准用公车办私事。”
她的丈夫也很不服气: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宋云扬回了一句:
“他会这么说,人家父亲没有轿车的怎么办,还是坐自行车走吧。”
因为孕妇肚子太大,就连自行车也上不去,宋云扬只好在丈夫的搀扶下,哆嗦着挪到了附近的海军医院,一直到母子平安,丈夫这才松了口气,事后他夸奖妻子:
“你真行,不愧为是老革命的后代。”
图|1988年宋任穷回老家浏阳
可如果这句话要让宋任穷听见了,他一定不乐意,因为他曾对人说:
“难道高干子弟非得要与众人不同吗?就不能与平民百姓的子弟划等号吗?”
不仅仅是家人,就是对家乡人,宋任穷也坚持按原则办事。
1949年农历九月初,宋任穷回到老家,家乡百姓都传“宋伢子衣锦还乡了”,但回来以后,众人才发现,宋任穷什么东西也没有带,侄媳妇陈树华时隔多年后还清楚的记得,宋任穷当时只给她买了两双袜子,两条毛巾,侄女只有一双袜子,一条毛巾,其他人什么也没有。
建国后,宋任穷几次回乡,基本上都是两手空空,第一次回乡带的东西,还要算是比较多的一次。
以至于因为很难“沾光”,家乡的亲戚们都很抱怨:
“你看我们也没有沾光,他也没有为我们家乡做什么事情。”
大家都熟悉宋任穷为人处世的原则,后来也就不再上门去寻求帮忙。
但宋任穷并非不关心家乡百姓,但通常都是在大的方面。
图|宋任穷晚年与妻子钟月林
1993年,宋任穷得知老家办学条件困难,于是亲自去与希望工程联系,为家乡拉来了80万赠款,利用这些钱,在当地修了希望小学。
1995年,浏阳一个乡发生了水灾,暴露了水利问题,宋任穷得知情况后,又是亲自出动,将情况汇报给了国家水利部门,帮助家乡人们解决大事。
尽管宋任穷回家乡从来不带什么东西,但他自始至终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家乡的经济建设。
将军一生高风亮节,这份精神让人不仅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