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战役: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长江有大中 2024-04-26 09:08:45

一、午夜凶铃

黄百韬早有强烈预感,他就是我军的下一个目标。

在豫东战役后,黄百韬获得蒋介石亲手授予的“青天白日勋章”,并被提拔为第七兵团的司令,黄百韬极为感动,说:“国家厚我,领袖厚我,有死而已。”

然而,黄百韬上任后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兵团(25军、63军、64军、100军)简直是拼凑而成,兵多而不精,而驻守的新安镇附近又没有可靠的援兵。

在济南解放后,黄百韬作为粟裕的老对手,深知自己的兵团就是共军此时眼里最大的一块肥肉。

因此,国军参谋总长顾祝同11月4日在徐州召集各兵团首领开会时,黄百韬提出,此时国军应把散布在外的几个机动兵团全部撤回徐州附近,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备战,深沟高垒,各兵团互相衔接”。

黄百韬特地强调:“不是我怕死,而是这样才能持久”。

在11月5日,国军终于下达“徐蚌会战”计划,要求各兵团向徐州退却,黄百韬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夜赶回自己的兵团部安排部队紧急撤退,准备抢在共军来之前跑回徐州。

没想到,此时电话响了。

电话是刘峙打来的,他向黄百韬传达了蒋介石的指令:海洲方向的44军划归黄百韬的第七兵团,第七兵团须在新安镇原地等待44军,与44军集合后才可向徐州撤退。

黄百韬一时间情绪失控,对着自己的长官刘峙大喊大叫:“44军什么时候可以到达?本兵团究竟何时可以撤退?”

刘峙说不出个所以然,黄百韬“愤怒得把电话摔到桌上”。

蒋介石的这一指令,来自于对整个局势的严重错判。

我军一直在为淮海战役做充分的准备。其中一个重要操作,就是迷惑国军的侦查系统。

国军对我军的侦查一直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在济南战役后,国军曾组织侦察部队带着100多部电台想要渗透山东解放区,最后一部都没带进去。

无奈之下,国军唯一的侦查系统就是靠截获和破译我军的电台信息。我军充分利用了这一情况,在淮海战役发起时,粟裕下令,所有部队一律关闭电台,相互之间靠马匹和摩托来往通讯。而在鲁西南地区的3纵和两广纵队则放开了用电台,并且用十几个纵队的番号猛发电报。

国军情报部门截获了这些电报,并聪明地得出结论:共军主力在鲁西南。

再加上老蒋之前在济南战役得到的消息:共军在攻打济南时“损失极惨重”,“需要休整多月才可恢复战力”。

综合以上情报,老蒋的判断是:共军的下一次攻击还早得很,即使要打,共军主力也在鲁西南地区,调动需要时间。

在这样的判断下,老蒋认为兵力雄厚的第七兵团短时间内非常安全,可以不紧不慢地安排撤退,反而是海州的44军势单力薄,有被华野苏北兵团袭击的危险,于是让刘峙通知黄百韬,接上44军再走。

老蒋可能永远不会想到,他让刘峙打了这通午夜凶铃,黄百韬听到的却是死神的低语。

这个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小小命令,成为国民党全部中原部队的覆灭的开端。

几乎就在刘峙向黄百韬传达老蒋指令的同时,华东野战军已全体抵达预定出发位置。

二、争分夺秒

无奈的黄百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召开军事会议,提前做好整个第七兵团的撤退安排,然后在原地无比焦急地等着44军的到来。

黄百韬万万没有想到,离自己并不太远的44军,竟然让他等了整整2天时间。

黄百韬甚至不能为此责怪此时负责指挥44军的李延年,因为李延年身为海州军事最高长官,居然不是海洲第一个接到撤退命令的人。

11月5日晚,一个长期为李延年搞贩盐生意的老板跑来找李延年,对李延年说:“刘峙大人来电话,让我随你一起回徐州。”

李延年很奇怪:“我回徐州干什么?”

盐老板说:“不要海州了!”

这个盐老板走后,李延年才接到刘峙打来的电话,让他往徐州撤退。

李延年气得简直说不出话:“刘峙看钱财比国家的事还大,真是岂有此理!这样泄露军事机密,不败如何!”

在刘大人的细心通知下,等到44军急忙组织撤退时,几乎大半个个海州的商户和居民都跟了出来。

此时的44军已经不再像一支军队,几乎是一股浩浩荡荡的难民潮。

焦虑不已的黄百韬整夜无法入眠,他找到此时在第七兵团监军的总统府少将参军李以劻,说了如下一番话:

这次战事与以前战役性质不同,是主力决战,关系存亡,请告老总,注意激励各级战场指挥官,否则同归于尽,谁也走不了。

请你面报总统,我黄某受总统知遇之恩,生死早置之度外,决不辜负总统期望。

我临难是不苟免的,请记下来,一定要转到,国民党是斗不过共产党的,人家对上级指示奉行到底,我们则阳奉阴违。

黄百韬不知道,自己竟一语成畿。

11月7日早上,黄百韬目瞪口呆地看着“难民潮”抵达新安镇,此刻他的心情应该是烂到无法言喻。

黄百韬已经顾不上其他,立刻命令第七兵团全速向徐州撤退。

直到第七兵团前锋抵达运河,黄百韬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在第七兵团干等44军的整整两天时间里,他竟然忘记在运河上搭几座浮桥。

第七兵团12万大军,将只能依靠此刻仅有的一座铁路桥来过河。

面对如此紧张的局面,走在第七兵团最后的63军军长陈璋表示不想跟大部队挤着过河,他自己带63军南下从窑湾过河。

此时,第七兵团的北面已经传来零星的枪炮声,代表着已经有共军部队赶到附近了。

但是,黄百韬此时反而不再像原先那么紧张,因为他知道,河对岸就是李弥兵团的防区,而再往前则是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队的防区,回徐州的路上都是安全的。

尽管自己犯下了一些“小错”,不过,即便华东野战军主力此时赶到,第七兵团最多也就是在河的这一边损失少量阻击部队,自己的大部队只要过了河,就能安全撤回徐州。

于是,黄百韬安排100军44师进行阻击,命令第七兵团主力部队抓紧过河。

三、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黄百韬极高的警觉性,几乎让我军的淮海战役整个破产。

尽管刚开跑就被老蒋拖了两天后腿,黄百韬这次无比积极的行动力,还是让他远远跑在了粟裕的前面。

根据事先安排的攻击计划,华东野战军11月6日全体出发,开往预定攻击位置。鲁中南纵队当晚包围了郯城的保安部队,粟裕、陶勇指挥的两支兵团直扑向新安镇东西两侧。

然而,当华野9纵先头部队于11月7日晚第一个抵达新安镇,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

抓不到黄百韬,淮海战役真就只能打淮海了,几十万大军劳师动众去解放几个小据点成何体统,即使不算上消耗的天量补给,对部队士气也是不小打击。

粟裕下令,华野全体部队立刻转向徐州方向,开始追击黄百韬。

粟裕此时非常紧张,他知道,如果黄百韬提前出发,那此时肯定已经到了运河,在运河的天然阻拦下,无论华野部队如何在后面死追,也无法对黄百韬形成包围态势。

如此一来,这场战役最多只能歼灭黄百韬一部分部队,已经无法完成全歼黄百韬的任务。

淮海战役是否能够实现预定目标,就只能看战前作为后手的暗线能不能生效了。

这条暗线,并不是华野自己埋下的,这支被我党精心隐藏的重要力量,已经在国民党内整整埋了十几年。

在淮海战役即将发起时,周恩来电告华东局,立刻派人与特别党员何基沣、张克侠联系。

华东局的领导这才知道,原来此时负责镇守徐州东北的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队,其两位副司令何基沣、张克侠,都是我党潜伏在国军多年的地下党员。

何基沣、张克侠

与临时决定起义的吴化文完全不同,何基沣、张克侠作为我军长期的地下党员,早已为起义做好了充分准备。

何基沣在1938年曾秘密在延安住了2个月,期间与毛主席多次谈话,在1939年秘密入党;

张克侠1929年加入共产党,曾在1946年秘密会见周恩来,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他回到部队去做其他将领和士兵的工作,为关键时刻做好准备。

华东局派出的杨思德同志找到了何基沣、张克侠,向他们传达了周恩来的话:关键时刻到了。

就在吴化文起义后,刘峙担心同为西北军旧部的冯治安部队也有起义的风险,于是和杜聿明商议后,把原先负责镇守徐州的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队调出了徐州,让其负责徐州东北面的防御。

冯治安部队得知自己又被拿来当炮灰,全军上下怨气极大。

而从军事态势上,此时的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队孤零零守在徐州东北的运河一线,反而不像在徐州城内被其他国军包围。

这正是起义的大好良机。

接到组织命令后,何基沣、张克侠立刻开始策划起义工作。

在11月7日,两人向华东野战军发来消息:一部分军官已同意起义,但仍有一部分军官犹豫不决,而冯治安本人对起义不置可否,只要能争取到摇摆不定的这批军官,就有把握能够举行起义。

华野立刻命令7纵向第三绥靖区的万年闸地区发起猛攻,不到几个小时,万年闸地区的一个营就被我军彻底消灭。

何基沣、张克侠马上顺势召开团以上军官会议。何基沣在会上跟军官们说:“过去,蒋介石把我们西北军当后娘养的,什么装备补给都不给我们,现在大战临头,蒋介石又要让我们给他带孝帽子了(意思是给老蒋当亲儿子),让我们在前线送死,我们能这么蠢么?”

何基沣、张克侠在冯治安部队中具有相当的威信,再加上华野刚刚展示出的强大实力,原先摇摆不定的军官终于下定决心,一致同意起义。

起义的口号定为“杨思德”。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何基沣、张克侠的起义,将对整个战局产生决定性的意义:一旦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队成功起义,则谭震林、王建安指挥的7、10、13纵将可以直接穿越冯治安部队的防区,从而跨越整个运河防线,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当头斩断黄百韬返回徐州的路。

接到杨思德“起义可能成功”的报告后,粟裕把起义的日子定在11月8日,也就是淮海战役总攻发起当天。

至此,淮海战役漫长、复杂、惊险的准备工作终于全部完成。11月8日,中原国军将面临中野、华野雷霆万钧的合击,而在国军的一片混乱中,黄百韬和他刚刚接手的第七兵团,将无可挽回地迎来自己的末日。

四、老旦点评

1、在国军11月5日制定的作战计划中,44军原定从连云港走海路撤退,然而,国军随后发现“难以抽调足够船只”(东北国军此时正从海路大撤退,应该与此事有一定关系),加上对我军部署的严重错判,老蒋于是下令改为从陆上撤退,这才有了黄百韬接到的午夜凶铃。

2、以黄百韬表现出的积极性,如果不是老蒋朝令夕改,给他下了等待44军这么无厘头的任务,等我军发现新安镇没人时,第七兵团早已经跑过运河了。(44军携带的大量民众也拖慢了整个第七兵团的行军速度)

3、单就这个事情而言,国军的问题已经不只是老蒋糊不糊涂的事情了。他做为国民党最高首领,手下人给他汇报都是这样的:“我军不幸丢失济南!但战士们英勇奋战,剿灭共军数十万部队!共军已经无力再战!”“据可靠消息,共军主力就在鲁西南!”换谁来也得给忽悠瘸了。

4、而黄百韬的“糊涂”也并非看上去这么简单:有关史料中,其实已经找到了11月5日左右黄百韬派工兵前往运河架桥的命令(大概率是没接到午夜凶铃前,准备连夜跑路的那个时候发布的)。然而,在一片混乱中,最终也没有人去执行这道生死攸关的命令,以至于连黄百韬本人最后都以为自己从未下过架桥的命令。

5、这条命令究竟为什么最终无人执行,其真相现在已经无处考据。可能只是接到命令的部队一时偷懒,又或许,是我党的一位无名英雄,冒着生命危险阻止了命令的实施,断绝黄百韬的最后一线生机,而这位无名英雄的功绩,也和他的名字一样,默默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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