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爸每承包一次土地都会面临拆迁,几经辗转,有房有赔款。
他成了大家口中的暴发户,但还是坚持不懈地想要找一个不被开发商选中的农田继续种地。
受我爸的影响,我大学专业选择农学,父母职业按照要求填成了务农。
进了学校我才发现,我引以为傲的农村户口竟成了别人搞特权的垫脚石。
1
早年,我们村拆迁,我爸拿着拆迁款带着我和我妈搬到了一线城市的郊区,承包了几亩地,继续种地。
别人笑他跑大城市种地,他说在哪种地不是种地呢。
然而。
他还没种满一年,承包的土地被开发商看中征用,在市中心分给我爸几套房加一笔丰厚的补偿款。
我爸在家歇了半个月,闲不住,又去其他郊区物色土地。
他刚刨好新地,突然传消息说这片要建中学分校,还相中了我家的地,校长甚至亲自打电话过来商谈征用土地的事。
这中学口碑很好,我爸不缺钱,但为了让我避开当地户口这个苛刻条件,只能再次忍痛签下土地转让书,给我一个入学考试的机会。
经历几次拆迁,我家账上的钱越来越多,我爸成了暴发户,我成了暴发户的女儿。
后来我考上大学,我爸妈干脆回老家物色新田种地,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城里的几套房子。
我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爸妈,受不了一个人住,即便学校附近有房还是选择了学校的六人寝。
新生入学第一天,我爸送我来的,他一个夏天在家刨地晒得却黑,扛着他引以为傲的尿素袋子,里面装的是我的行李,笑出了牙花子,别提多高兴了。
我们一路上遭遇了不少围观,院里负责接待新生的志愿者争抢着帮我爸提行礼。
但我爸对尿素袋爱的深沉,舍不得放手,连我都只能两手空空的跟在他身后。
我从小就被喊“暴发户”,家境一般的觉得和我有距离感,家境好的嫌弃我爸妈是个没文化的,都不愿跟我玩,所以朋友很少。
看着热情的同学围在我和我爸身边,我突然觉得尿素袋子挺好的。
看来越低调越和同学没有距离感,以后估计能交到不少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只是对我爸表示同情,背地里骂我是白眼狼。
我学的是农学,安置好行礼,找老师报道的时候,在我爸的强烈请求下,志愿者同学带我和我爸参观了学校里的作业田。
期间,我爸手痒,亲自下地给大家展示了精湛的种地技术,从此以后我农民子女的身份在同学们眼中更加深刻了。
我爸喜欢种地,我受他的影响也对这方面有兴趣,所以对同学们认知的这个形象非常满意。
入学这段时间,我和每个同学都相处的很融洽,直到开始参评助学金,我才意识只有我自己这么认为的。
2
“小粟,你助学金申请表填好了吗?”室友卜小婷拍了拍我肩膀,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我愣了愣,疑惑道:“什么助学金啊?”
“助学金就是国家补贴给家境不好、急需用钱这类学生的生活费啊?”卜小婷比了一个数字,往我身边凑了凑,“3000块钱可以买好多东西呢!你快把你的给我看看,家庭状况那一栏我不知道怎么编。”
我听明白了,摇头道:“我没申请助学金,你问问别人吧。”
“你没申请?以你家的条件,只要申请了肯定能拿到啊,不像我还要编!”卜小婷惊讶道。
我性子直,没多想,直接回她:“我不缺钱,要是申请了,那就是挤占别人的机会,我干不来这缺德事。”
“李小粟,你装什么啊,你农村来的,你爸还背着尿素袋子,怎么可能不缺钱?别打肿脸充胖子!”卜小婷突然骂我,不等我解释,一脸愤怒的跑开了。
我站在原地,饶是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
谁说农村来的家里就应该缺钱了?
而且她不是说了,助学金是给「家境不好、急需用钱」的学生,如果不需要的人占用了,那让需要的学生以后怎么生活?
3
上课之前,辅导员给班里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纸。
纸上只截取了申请助学金学生的家庭状况,没有暴露申请学生的基本信息,让我们盲选。
我看了其中一条,「农村户口,父亲务农,母亲瘫痪,家庭入不敷出」,毫不犹豫地在后面画上了对号。
卜小婷靠过来说她也投了这个,然后我们就和好了。
助学金发下来的那天,室友一直暗示我请吃饭,我觉得最近没什么好事需要庆祝请客的,说了下次再说就一直没再想这个事了。
有一天,我和同学顶着太阳在外面锄地,我爸突然打电话来,我借着打电话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随口聊到了同学让我请客的事。
“小粟,你那些同学挺好的,上次还主动帮我拎东西呢,正好今天你们又热又累,请他们喝个奶茶吧,爸给你打钱。”我爸在电话里劝道。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就花钱请小组同学一人喝了一杯奶茶。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辅导员耳朵里,他阴沉着脸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开口就说我父母在外面赚钱有多不容易。
我不禁想起我爸晒得却黑的脸,还有每天担心地被收走的样子,确实挺不容易的。
我点头附和着辅导员,听他说了一口念叨了一个小时,才听到他解释为什么突然叫我来办公室,“助学金是帮你过渡的暂时性贫困的,不是用来挥霍的,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再把你爸累垮了……”
辅导员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我立即打断他,“老师,您弄错了,我没申请助学金啊。”
“没申请?”辅导员皱了皱眉,把登记名单拿出来给我看,“钱都汇到你账上了,你还说没申请?穷不可怕,但这素质得跟得上的啊!”
我没心情听他说话,扫了一眼登记表上的卡号,皱眉猜测道:“这不是我的卡号,应该是有人帮我填了交给您,然后填了她自己的卡号。”
“我查查监控,看谁递来的申请。”辅导员打开电脑了,看了一会儿视频,瞳孔逐渐放大,小声嘀咕道:“竟然是卜小婷。”
他声音说的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心凉了半截,朝夕相处的室友竟然在背后这么阴我?
“老师,现在把卜小婷叫过来,让她把钱转给班里真正需要助学金的同学吧。”我看辅导员不说话,主动提醒道。
卜小婷来了,一口咬定是帮我交的,宁愿和我绝交也不肯把这笔钱交出来,然后和我道歉。
“你要是不给,那我就报警了。你盗取我的信息获得利益是犯法的,有什么问题我让警察来帮我评理好了。”我想着她只是一个学生,还是我的室友,没打算真报警,只是故意吓她。
辅导员瞪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一个农村来的,怎么也动不动说报警?”
“老师小时候家里也穷过,知道这穷人家的孩子老实读书、不招惹是非才有出路,我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报警,下次再有助学金申请,我第一个把你报上去。”他凑近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我,然后又悄悄给暗示我:“卜小婷她爸妈是公务员,认识的人不少。”
卜小婷也明白辅导员的意思了,抬头理直气壮地看着我。
我饶是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人。
什么叫家里穷就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让做错事的人?
生活够苦的了,还要被别人挤占权益,这不是更应该学会反抗吗?
我看出来班主任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气涌上头,直接掏出手机,转向卜小婷,“我数三声,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承诺写个书面检讨,我就立刻报警!”
“李小粟,这钱是你自己说不要的,那我拿了关你什么事?我家是本地的,认识的人多,你敢报警,我就让你滚回农村去!”卜小婷应该是知道辅导员怕事闹大被说审核力度不够,所以肆无忌惮的威胁我。
听她这话我更生气了,本地人还生出优越感来了?
好巧不巧,这城里有我家几套房,我再怎么也不用滚回村里住。
我懒得跟她继续吵架,直接拨通了电话,还没说明情况,手机突然被抢走。
“小粟姐,我错了,你千万别报警!”卜小婷拿出手机,滑到微信界面,找到了我们的聊天框,颤抖着手开始转账,哭着说道:“我把钱转给你,我再也不敢了。我要是进去几天,以后不能考公,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我心软了,只让让她把钱退回来,然后辅导员把钱补给没有评上的同学。
4
从那以后,卜小婷没事给我拿点吃的,算是很讨好我了。
我看她认错态度诚恳,就说我早忘了那件事了,她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这件不好的回忆算是彻底翻篇了。
后来,我进了学院学生会的生活部,学习之余的时间都用来处理部长交给我们的工作。我们这么部门有六个人,部长有两个,正在上大三,面临备考、毕业工作的压力,大二的两个学姐一周几乎满课,部门所有的工作都压在我和同班的一个男生身上。
这个男生叫许洋,一米八的高个子,看起来很阳光,也很会说话,经常哄的学长学姐很开心。
但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极其懒惰和善于伪装的人,部里交代给我们的事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掉,最后都变成了我一个人的任务,就这样持续了一年。
学院开始评选优秀干部,需要部长推荐部员,部里每个年级各推一个,我和许洋同年级,所以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拿到这个荣誉。
这个荣誉不只个名号,既然可以写到以后的工作简历中,还可以得到一笔奖金。
部长初心是公正的,主动联系了我,说这一年的工作都是我一个人在做,这个名额肯定要给我。
辛苦了这么久,能拿到这个名额是很开心的事,我没道理不要,就心满意足的接受了。
然而,部长刚找完我,许洋也给我发了微信。
“你把名额让给我,奖金全都给你。”他先发了一条内容,说明来意。
“名额不让给你,这钱也是我的。”我努力克制脾气没骂他。
本以为他能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有多蠢,结果他又发来一段冷嘲热讽的话,“我想拿这个名额跟你目的不一样,我不是为了钱,就图拿个荣誉就行了。”
我看着他发的内容,饶是无语,这个优秀干部,以后可以加在保研评估上,也可以加在工作简历上,可比钱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