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分了,牛杀了,猪卖了,蚕舍塌了,厂关了,田荒了,老百姓走了

桃成柳老人 2024-04-14 11:41:28

文/柳成荫

时间定格在1982年的冬天,那个冬天非常寒冷,然而,冷的不是天气,而是生产队老百姓的心……

县乡两级工作组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来的都是“剃头匠”,说我们生产队的头难剃,给老百姓剃头来了。我们大队共有七个生产队,都完成了分田到户,最后就剩下我们生产队这一难攻的碉堡。

什么原因?老百姓不同意分,生产队队长不让分。

带队的叫什么王主任,满脸横肉,面相不善,气势汹汹,貌似前世是杀猪匠。当天组织群众开会,未曾“这个那个”,未曾“坚决必须”,先宣布一项决定:自即日起,生产队队长罢官卸职,由他担任兼职队长。

那时,有个口号:“不换思想就换人”。事实证明,分田到户不是群众自愿的,是“一刀切”。

然后,全体社员直奔粮库,粮食过磅,开仓分粮,统统分光,一粒不剩。司秤员悄悄的问王主任:难道不留点下一季的种子?王主任:分,分,分,统统分光,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粮食分光了,王主任一声令下,把仓库推倒。“哗啦”一声巨响,灰尘遮盖了半边天。

第二天,社员集中到猪舍那里,公社食品站的拖拉机已开过来了,打开猪圈,工作组开始捉猪,够得上秤的全扔拖拉机上,拉过去卖掉。够不上秤的卖给社员,五块一头,十块一年,老母猪五十块一头,买回去饲养。

还有两条牛,一条黄牛,一条水牛,谁也不想买回去,也没这么多钱买回去。王主任手一挥:杀!杀了分肉。面对“刽子手”手中的铁榔头,牛在流泪,两行眼泪淌到鼻孔里,社员的心里在滴血。

养牛的柳二叔磕倒在地,朝两条牛磕了三个响头,含泪离开……

分田,按人头分。本来是成片的大田,分得零零碎碎。拿我们生产队来说,大大小小17块田,每块田要分二十多户。水田一个人仅一分多地,六七口人才分到近一亩地;至于那些小田,一个人仅几厘,老百姓说“巴掌大”的块田。那时,我家连小秧育苗田共分了17块田,有在河南边,有在河北边,东一块,西一块。

那时生产队有个种猪场,老家人叫“公猪舍”,养着两头白公猪,印象中叫“上海白猪”,每头有七八百斤;一头黑公猪,是老家土猪,叫“姜曲海”猪,也有三四百斤。几个大队的母猪都到这里配种,也为什么队赚了不少钱。王主任处理种猪场时有点棘手了,没人领养啊,它不像壮猪一样食草,喂的都是精料,即使买得起也养不起。食品站不收购这种猪,杀吧,那肉不好吃,骚味重。王主任照旧手一挥:杀,用盐腌去骚味,一样吃!

我们生产队“难剃的头”终于剃成了光头了,剃得一根头发不剩。王主任分完田也回公社去交差了,家家户户开始忙自己的责任田了,队长也被“换思想”下台了,生产队的新队长还没有任命出来。

没人管的生产队一下子失去了舵手,那珠蚌还挂有河水里呢。看蚌的人也开始种责任田了,没人给工资,谁肯白干?就这样,七八千只珠蚌全部烂在河里了。

我家老宅子东边是生产队的桑园,桑园旁边是两排蚕舍,那时桑园没分,但也没有人养蚕了。近水楼台先得月,附近的人家都捉了几只小羊糕,放到桑园里吃桑叶了。那年,我家养了五只,养到年底,只只山羊膘肥体壮。几年后,蚕舍在一个雪夜倒塌了。现如今,桑园里埋了一座座坟墓,这里成了坟地,杂草丛生。

生产队时期,我们生产队办的柳编厂倒闭了,成捆的柳条把小河的水都泡黑了;农具厂曾经半工半农的工人也回家种责任田了,上千斤的铁锭、铁块,包括打铁的铁墩子也被村民搬到收购站卖了;粮食加工厂的粉碎机锈了,打稻机锈了,就连那旋耕机也锈了,抽水机锈了……

分田单干后,农民的日子难过了。没人给稻田打水,家家户户买了小水泵和皮管子;拖拉机也没人开了,家家户户买了犁耙,又开始人力耕地了;田亩面积太小,外地的小型收割机进不了田里,割稻割麦全靠上镰刀……

过了几年,有手艺、有力气的人都离开了家乡,他们去大庆、去佳木斯、去哈尔滨,到建筑工地上去了;又过了几年,妇女们也出去了,到江南做服装、做纺织;以后,他们的孩子再也没有回农村,进城了。就这样,家乡只剩下老头老太太,责任田里开始长草了。

王主任后来成了乡党委书记,那天到我们村来视察夏收夏种工作,崭新的自行车撞上前面躬着腰、吃力地推着小麦把子的老农民,一车子小麦撞翻到水渠里。推车子的人火了,捡起车鞭子劈头盖脸抽过去,吓得王书记扔下自行车,猖狂而逃。

那推车子的就是曾经的老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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