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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毛利娟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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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先去镇上投奔了老姐妹刘华珍，她听了我的打算，拍手叫好：
阿娟，那个吸血鬼家庭，你早就该离开了。
在她的张罗下，我租了一间民房暂时安顿下来，又找了一份在饭店洗洗刷刷的后厨工作。
我与吴世友协议离婚，他死活不肯，还把儿子喊回来劝我。
儿子找到我，冷着脸说：妈，你都奔五的人了，离婚也不怕人家笑话，过几年我就要娶媳妇，你这样做，不就是给我丢脸吗？
你要是还顾点脸面的话，赶紧回去跟我爸好好过日子。
我惊讶的看着儿子，想不到这么冰冷的话是从他嘴里吐出，果然这吴家祖孙三代是一个德性。
我声音颤抖说：小凡，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你就看不到妈妈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你就看不到你爷爷和你爸对我的刻薄？
儿子一皱眉：哪家女人不是这样过日子？凭什么就你要搞特殊？我爷爷说了，女人就是为男人服务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望着这个不分是非好歹的儿子，我彻底心死，第二天就去了法院起诉离婚。
吴世友叫嚣：离婚可以，家里一砖一瓦你也别想得。
刘华珍气坏了，代我回复：吴世友，你这王八 蛋，你那个家，哪一分钱是你挣的？你离了阿娟，狗 屁不是。
经过半年多的拉扯，婚终于离了，我分到一半家产。
可是，吴世友父子坚决不肯拿钱给我，我要一次，他们就抵赖一次。
后来我也想通了，算了吧，左右这些房产以后都是儿子的，我干嘛非要得到手呢？
与其花费时间跟他耗，还不如自己安心挣钱，有钱了，再买一座房子安个家便是。
本来我想去苏州投奔儿子，找一份工作安定下来。
如今看到儿子对我冷若冰霜，完全站在了吴家的立场指责我讨伐我，我也心凉了，遂打算留在镇上做点小生意。
刘华珍娘家跟我同村，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她命好，22岁嫁到了这个镇上，老伴与子女都对她贴心贴意，我十分羡慕她的幸福生活。
可我生来是草芥命，怎么能跟她比呢？
可想到我才47岁，只要够努力，应该还能过上好的生活，再不济，肯定要比在吴家日子好过。
刘华珍够义气，居然替我找到了一个在县车队食堂做饭的工作。
她老公有一个大哥，在车队里做了一个小官，她儿子也在里面开车，通过这层关系，我来到了这个新环境。
这份工作真好啊，有吃有住还有工资拿，同事之间说说笑笑，很是令人开心。
我从来没有过过这种舒心的日子，不到一年，我的精神面貌就发生了变化。
刘华珍进城来看我，惊叫出声：阿娟啊，你现在看上去年轻了10岁，人变白变胖变漂亮了，一点都看不出来马上五十岁的人，怎么样？我托人替你找个老伴？
我脸一红：说什么呢你？我都老太婆了，谁会要我？况且我也不想再结婚，我觉得这样一个人过挺好。
刘华珍脸一板：说什么傻话？现在你能挣钱，等你岁数大了怎么办？依靠谁去？你那个儿子，你根本靠不住。
我想想也是，长叹一声道：一个农村老 妇女，我想嫁也不会有人看中。
刘华珍听我松口，嘿嘿一笑：只要你有这个想法就行，我一定替你找一个好男人。
说罢，风风火火跑了。
我以为她只是开个玩笑，谁知，才不过半个月，她果真托人替我找了一个老伴儿，他就是楚洪生。
楚洪生，是她大伯哥的老朋友，比我大十岁，在交通局工作，即将退休。
他妻子十五年前病世，有一对儿女，他一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们，也就没考虑到自己再婚的事。
如今儿子和女儿都已经结婚，偌大的房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遂想起来再找个老伴儿。
他放出条件，只要人品端正性格温和，会做家务会照顾人就行。
刘华珍一听，喜出望外，认为我挺适合。
于是，安排我们俩见面。
第一次相见，我对他很有好感，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胖不瘦，脸上戴着一副眼镜，说话温言细语，一看就是读书人。
可是，他这么好的人能看中我吗？
事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也点头同意了。
02
中老年人的感情，没有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看着合适就行。
年底，我就与他结了婚，搬去了他家。
老楚的家庭条件不错，他一人住着一套院落，宽大的很，儿子儿媳在附近不远处另有一套房子。
对于他的再婚，他儿子没说什么，可他女儿楚金凤不同意，她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我，满脸的不乐意。
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主动提出：老楚，咱们去做一个房产公证吧，我不想被人说闲话。
老楚惊讶地看着我，瞬间眼里透露出来钦佩，他笑着说：
咱们结婚了，就是一家人，做什么公证啊，显得多此一举，谁爱说谁说去，咱们两口子过得好好的就成。
我同样惊讶，感恩老楚对我的信任，为了回报他，我把这个家照顾得井井有条。
结婚后，在老楚的要求下我辞了职，他的理由：
既然嫁给了我，我就不能让你太辛苦，你就在家好好享福吧。
我的确掉进了福篓里，以前在农村，我吃不好睡不好，只有做的命受气的份。
如今，我一日三餐有荤有素，住在干净的房子里，穿着干净的时髦衣服，老楚对我温言细语，让我品尝到了家的温暖与男人的温情。
我经常会感动到流泪，想不到自己孤苦一生，老了老了还能得到幸福。
人心换人心，我也把老楚照顾的舒舒服服，每顿饭菜变着花样烧给他吃，衣服洗得干净熨得笔挺，他也时常感叹：
阿娟啊，自从你来到我家，我终于活得像个男人了，有人疼有人爱，这样的感觉真好。
只可惜，如此幸福的日子，在2012年秋戛然而止。
73岁的老楚，有一天出去溜达，突然脑溢血栽倒在地，等到送去医院，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瞬间觉得天塌了下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他的女儿金凤拽着我一个劲拉扯哭嚎：
你这个老太太，你为什么不陪着我父亲？你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出去？你不知道他有高血压吗？
我不分辩不躲闪，任她推搡叫骂。
我也后悔啊，那天我为什么要回老家看望父母看望儿子？吴家不欢迎我，我为什么还要贱贱的送上门去被人侮辱？
这下好了，我的一时疏忽，却让老楚永远地离我而去，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以后谁来疼爱我？我岂不又是孤苦一人？
03
继子楚金龙拉开金凤，他批评她：小妹，你太不讲理了，这能怪毛阿姨吗？她比我们更不愿意看爸出事，你没看她伤心成啥样了吗？你就省省吧。
在金龙的呵斥下，金凤这才气咻咻地放开了我。
办完了老楚的葬礼，我连夜收拾衣物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温馨之家，来到了镇上重新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打算靠做点零工过日子。
我如果不离开老楚的房子，估计金凤肯定跟我没完，我可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想赖在那套院落里。
人要活得有志气，不能让别人看轻。
刘华珍看到我叹息说：阿娟啊，你这人也太直了，哪有像你这么干的？你好歹服侍了老楚十五年，怎么能一分钱不要偷偷离开？
我平静道：当初我就说过了，不是贪图他的房产，我必须说到做到，我不能让他们兄妹俩误会我别有用心。
刘华珍眼睛发红：可是，你以后怎么办？你都六十出头了，没有房子没有退休金，拿什么养老？
我苦笑道：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活到哪里就哪里，这就是我的命，何况我跟老楚过了十五年的好日子，这辈子也值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打开，楚金龙夫妻带着他的七岁儿子天天走了进来。
天天一看到我，立刻扑进我怀里喊：奶奶奶奶，你为什么悄悄走了？我们到处找你找不着，我爸我妈都急哭了，我也想你了，你快跟我们回家吧。
我激动的抱着他，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看向楚金龙夫妻。
他们走向我，金龙哽咽道：阿姨，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那个房子里没有你，我们就好像没有家一样。
儿媳王芳也说：15年了，在我们的心里，你老早就是我们的亲妈，我永远记得，我生天天时你对我的好。
我娘家在外地，我月子没人照顾，是你第一时间跑到我身边，一天5顿的烧给我吃，想尽办法替我补充营养。
晚上你怕我累着，都是你带着天天睡觉。
出了月子，你还是怕我累，一手包办了天天的吃喝拉撒，我除了喂点奶，什么都不要做。
我胖了20斤，你瘦了20斤，你的辛苦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
天天长到7岁，是你一手带大，他离不开你，我们更离不开你。
妈，你就跟我们回家吧，以后我们会好好孝敬你的，家里有你，我们的心才踏实，回家才有奔头。
王芳动情的话，让大家都红了眼睛，尤其是我，眼泪禁不住刷刷流。
楚金龙也说：妈，我生母去世的早，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妈，至于我妹妹的态度，你不要管她，她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能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况且，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我爸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
反正我不管，你今天必须跟我们回城。
一边说，一边开始替我收拾东西。
我再也忍不住，哽咽道：好好好，我跟我的儿子儿媳孙子回家。
天天一听，高兴的一蹦三丈高喊：奶奶同意回家喽，奶奶同意回家喽。
三个月后，楚金龙说服楚金凤，把那套院子的产权证上加上了我的名字。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让我住的踏实一点，有一份归属感。
害怕我孤单，他们一家三口也住了进来，院落里又恢复了生机勃勃。
一到周末，我就会做一桌子饭菜，楚金凤一家三口来聚餐，家里常常是一阵一阵的欢声笑语。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十分幸福与充实，心里就分外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了老楚，我的幸福人生，都是他赐予。
文的最后，多说一下吴世友家。
我走了没多久，没有了我的照顾，他们家变的凌乱不堪，入不敷出。
吴世友想再娶，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十分气愤，每天埋怨他父亲撵跑了我，父子俩开始有了矛盾，动不动就吵架。
吴世友一生气，离开家去了外地瞎混，老吴头五年后去世，家里发臭，邻居才发现他的尸体。
我儿子倒是经常来找我，不过不是来尽孝的，而是来要钱的，好像我欠了他似的。
看着他那张冷冷的脸，我心灰意冷，也是冷冷说：
我也不工作，哪里有钱给你？你去找你爸要吧。
儿子因为没有钱，性格也不好，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35岁了还是光棍一条。
对于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作为一个母亲，看到他落到这个田地，我很是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有时候我也自责，如果当初我不这么懦弱，不让公公带着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的儿子，永远是我幸福晚年的一道忧伤。
假如有来生，我要做一个刚强的母亲，不让任何人把我儿子夺走！
（完）
